三：銀瓶乍破水漿迸
程末的後脊梁幾乎要炸開了一般，可他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緒，讓他本來就淡漠的麵龐，顯得和以往一樣自然。
同時在表麵的掩蓋之下，心思飛快轉動，開始思索著對策。
早就會想到，自己殺了端木莫賦，齊景門會派人來找自己的麻煩，可沒想到來的居然就是端木家的家主。
不，自己既然殺了她的親生兒子，她又怎麽不會恨之入骨？
但問題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來的居然如此之快！
按照自己和白叢柯探討的結果，齊景門自上而下，至少需要小半個月的時間才能探查到自己沿著西部一路前行，之後或許能發現自己的足跡。
可等到那時，自己早就已經身在翠羽山了！
按理來說……
“這茶淡而無色，薄而無味，比我以前喝得差遠了。”端木澈沒有看他，望著那粗糙的茶碗，像是在追憶說“那時候，都是賦兒親手沏好的茶，端來給我的。”
程末了然，心中不知為何，反而放鬆了一些。疑惑得到解答，讓他也有一種釋然的感覺。
端木澈自然會來的很快，因為這並不是一個“家主”在處理“屬下”的事情，而是代表著一個“母親”。
母親為了孩子，可以不顧一切。
就像自己的養父，還有自己那素未謀麵的親生父母，一定也是這樣的。
於是，他斟酌著說“我贏了端木莫賦，是在所有掌教的見證下，公開公正地贏了他。”
程末盡量用著中立的語言，不去觸怒對方。
“沒錯，”端木澈認可了這件事，點頭說“你贏的公平公正，沒有耍任何手段。”
程末試著悄然鬆了口氣，而不經意間，他其實已經向後跨出了小半步。
“但你是在竇曄那些人的見證下，殺了賦兒的。”端木澈將目光直視著他，毫無感情。
程末的心驟然一緊。
盡管從對方的話語中他感覺不到任何波動，可是……
“那些人，他們都巴不得讓賦兒早點死。”對於這些背後的心照不宣秘密，端木澈自然極為清楚。
無形之中，那股寒意再度籠罩了程末，讓他四肢被凍得僵硬無比。
“而我也確實失去了兒子，不論如何，他再也回不到我身邊了。”
端木澈說著這些話中，她手上的茶碗，不可查覺地碎了一個邊角。
不好！
程末心中警兆頓生。
他本就站在窗邊，這時不假思索，立刻破窗而出，呼嘯的風聲從他耳邊傳過，伴隨著他飛快下降的身勢，地麵幾乎近在咫尺。
逃，趕緊逃！
這是他心裏唯一的想法。
他完全可以想象道，如果自己再留在原地哪怕一時半刻，端木澈匯聚的氣息，都會變成雷霆一擊，到時候根本是自己所無法想象的。
然而還沒有落入地麵，程末隻覺得眼前一花，視野中的一切在飛速變換，仿佛刹那之間，咫尺天涯，無數場景過後，自己仍舊站在原本的客房原地，似乎剛才的一切隻是一種夢境。
而端木澈，還在不遠處的桌子旁坐著，冷冷審視著他。
“我不會讓殺了我兒子的凶手逃掉的！”端木澈冷冷說著，一隻手隨之伸出，朝著程末抓攝過來。
壓迫的氣息，瞬息之間，讓程末幾乎毫無反抗之力。
類似的感覺，早在他遇到庭引第一次時就有所體驗，但都沒有這次來的強烈！
“他媽的，老妖婆，你少不講理！你兒子的命是命，老子的命就不是命嗎！”程末忍不住破口大罵。
端木澈不為所動。
在她看來，這點汙言穢語，隻不過是程末臨死前最後的無用掙紮。
她那尚不顯衰老的手掌，準確地抓住了程末，讓他無法移動。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她手中的程末，須臾之中化為氣泡，在淩空之中不斷炸散。而每一道氣息，緊跟著化為無數細小的雷電，纏繞在她的手上，讓她無法分心。
端木澈沒有想到，程末居然能用替身之法甚至騙過自己，一時也有些遲疑。
就在同時，程末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她的身後，真元閃爍之中，程末近乎於悍不畏死一般朝著端木澈攻擊過去，完全是不顧一切的態度。
“狂妄！”端木澈想不到程末居然還敢還手，心中不屑之情更濃，隨手揮動之間，程末的攻勢盡數被消解，原本散亂的天地元氣，瞬息間，凝結成了宛如實體一般，團團氣息仿佛無數利刃變為碎片，旋轉中帶著摧枯拉朽的氣息，盡數朝著程末罩了過來。
這等攻勢之間，完全超過了程末出手的一個檔次，是他原本所無法想象的！
和光境強者之威，可見一斑！
按理來說，這一招程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抵擋，然而他在此刻，沒有將全部真元外放作為防禦，海量的真元，盡數衝到了他靈台之中，匯聚到了靈籙的頂點。
廣界鍾上，第六道靈紋爆發出耀眼的金光，浩瀚而宏大的的氣勢，梵唱之中，震動天地之間。
一座巨大的法身淩空而出，籠罩了程末全身各處，千手千眼的金貴，代表著神通萬千無窮。
一千隻手在眨眼中碎裂，一千隻眼在片刻間解體。即便是最強的法相，仍舊支撐不到一呼吸的時間，但已經給程末留下了寶貴的時機。
而這個過程中，更為震驚的還要是端木澈，在她看來，程末那種微末伎倆根本無足掛齒，可事實上那一道法身強悍的氣息，幾乎讓她也為之側目。不是單純的真元雄厚，而是來自於本源的純粹浩瀚，卻也讓她看不出源頭。
更為詫異的，就是從程末身上，她分明感覺到了一股特殊的感覺，那是和光境的強者，才會擁有的獨特氣息。
這是怎麽可能？
“慢走不送！”程末在這一瞬間，已經遠遠地飛了出去，借著端木澈攻擊剩餘的衝勢，他徹底遠離了這裏，直接不見了蹤影。
身影在肉眼察覺不到，可和光境強者敏銳的感知，仍舊牢牢鎖定這他。在端木澈的“視野”中，程末依舊在自己可以觸及的邊緣。
於是，她再次動了。
卻沒想到，這一下稍許的移動，在虛空之中仿佛牽扯出許多機關，連鎖的反應，即便是她都感覺到一股危機感。
風雷交加，冰火齊襲，無數宛如末日天災般的劫難，向著她一同而來。在四周各處，浮現出無數的靈陣的運轉，接連傳動下，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聲勢，讓一切的威力倍加增大。這一切，都是程末原本布置好的，在端木澈最初的攻擊牽連後，一股腦地全部浮現出來。
這也是為什麽在一開始他會聽對方先廢話那麽久，就是也在給自己爭取時機，暗中在同時布置好這些，為自己爭取逃跑的時間。
從一開始，他就不抱希望對方會真的放過自己，而將一切的目標寄托在了在對方眼下安然逃離上。
永遠不要將自己的安危寄托於對方的慈悲，更何況，這是一個憤怒的母親，在來索取他這個殺兒凶手的命！
轟鳴之聲接連不斷，程末直接竄出了整個一條街，向著外麵飛奔而去。方才短短數個呼吸中，他的真元就幾乎已經消失殆盡，精神需要在一瞬間高度集中，計算出每一個可能的逃生路線，再分毫不差地執行下去，程末幾乎覺得比從問道古境一路出來還要勞累得多。
眼前視野昏暗，小徑之上，樹叢遮蔽不斷，起伏的丘陵變化多端，如迷宮般讓人困惑不已。程末倉促中找不到合適的出路，而後突然聽聞，在身後疾速的風聲，朝著他這邊飛快而來。
“不愧是和光境強者，這麽快就追過來了。”程末心中一緊，當下決定找個地方先藏好，否則自己的行跡一旦暴露，剛剛的一切就白折騰了。
轉身從近處一個山坡滑了下去，到了最低端被灌木所遮擋，程末內斂了全部氣息，又如大地般寧靜，一動不動之中，和整個地勢幾乎融為了一體。這是五嶽真形圖修煉至大成的一個表現，山川之中，莫不能為己所用，化為天然的屏障。
程末就躲在這裏一動不動，耳畔聽到呼嘯的風聲始終圍繞著這裏，卻一直沒有停下。端木澈猜到了他自己大概的方位，然而一時又無法確定。於是一邊仍舊飛在天上尋找，一麵用著自己的精神之力在不斷搜索著。
海一般龐大的精神之網在整個大地上，自上而下不斷探索，有好幾次都已經觸及了程末的邊緣，讓他大氣也不敢喘，終究是沒有發現什麽，險之又險地又移到了另一邊。
壓迫的氣息，如一個帝王在巡視著自己的領土，方圓之內的一切生靈，隻感覺到一種龐大的威壓之後，自己都在顫抖中一動不動。哪怕整個小鎮之內，也從未見過如此的高手，所有人也都被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出任何聲音。
豪橫地掃視過了整片區域，端木澈仍舊一無所獲。
程末感覺到那龐大的精神被漸漸收了回去，悄然鬆了口氣。
“程小子，你的確很會藏！”端木澈嘹亮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夜空當中，她無視著四周一雙雙詫異中帶著驚恐的注視著的目光，身在半空中，聲音震耳欲聾“但我要看看，你要藏到什麽時候！”
說完這句話，端木澈隨之眉頭一皺。
在她的感知中，小鎮裏居然還有兩道影子，此時敢冒著風險，朝著這邊快速而來。
不過，無所謂了。
程末心中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端木澈敢無視整個小鎮的存在，公然放出她自己的威壓，隻為了追殺他這一個人，就說明她為了報兒子的仇已經不管一切了。
那麽，她也就根本不會在意用的手段。
伴隨著他的這道想法，他的身軀忽然狠狠一顫。
是無邊的罡風，朝著天上的端木澈盡數匯聚過去，帶來風起雲湧。
神通指天，如神靈降世，合於天地之中，再也無可匹敵，變為了超凡於天地間的可怕氣勢。
“不好，她要用通法！”程末立刻想起了，這一至尊強者的真正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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