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如初見
人生若隻如初見!
這句話什麽時候說都是美的。
包含了曆經無數之後的慨歎,心裏憔悴下的沉思,以及無盡荒涼又有希望的企盼。
而發出這樣慨歎的竟是一朵雲,狂雨做淚的雲。
也難怪,即使大宇世界裏,所謂人生的邊界擴展到萬物蒼生,時空自然,可天然這個世界便不需要慨歎、憔悴、荒涼等等詞語來點綴。
當然,除了操碎了心的鬼祖,鬼帝,還有沒帶禮物回家,麵對唐可昕,唐思玄的唐玄。
天劫兄,多親切的字眼兒。
再見十萬年後,唐玄依舊是那個淡淡的青年,隻是滿頭的長發白如霜雪,而天劫兄卻已經憔悴的不成樣子,更不知道在這空曠、漆黑的虛無裏麵遊蕩了多久,連雲體都變得有些黑了,時刻陰著,經常雨落。
那雨滴落虛空,仿佛穿透一個個界麵一樣,層層滴破,一直向下,也沒聲音,隻留下淺淺的光影。
任由寒冰一般的雨滴沾濕衣衫,唐玄有些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天劫兄,想要摸出點慰問品來時,這才恍然想起,三玄指環早已上繳了,連同裏麵雜七雜八的東西。
唐玄歉意的笑了笑,目光在天劫兄翻滾沸騰的雲體上掃過:能量充足,不增不減,不垢不淨。
思維有些混亂,而現在的沸騰正在自我淨化,需要點時間。
時而雷霆震怒,時而江海凝光,良久又良久之後,這朵浪蕩不為世界所知,有自主意識卻又顛三倒四的雲終於回複了平靜。
一個漫步虛空,一朵如影隨形。
上次分開後的唐玄所經曆還算乏善可陳,而天劫兄竟然一直在虛空中,世界之間流浪著。
世界星在天劫兄的雲體中忽隱忽現,他道:“我要有它,怎麽也不會迷路。”
唐玄苦笑,無言以對。
別說是雲,就是自己沒有這個玩意兒,恐怕也會迷失在浩瀚無際的時空裏。
在大宇宇宙唐玄神意掃過,可以輕鬆感知這個世界,甚至透過大宇的界限,龐大的神意更可以無盡延展。
不過若是身處世界之外的虛空中,很難說龐大神意無盡延展中,是否可以洞徹無盡時空。
唐玄無奈的發現,隨著修為能力的提升,站位越高,這“世界”別越龐大的無法想象。
從星空羅織的宇宙,再到宇宙,虛空組合的世界。
生命存在與時空之間的意義是相對的,也是一種此消彼長的關係。
盒子裏的自己,盒子外的自己……盒子外的自己之外,會不會還有一個更大的盒子?而所有的存在都在各種各樣的盒子裏麵,一個套著一個。
當然在這一點上無從得知,甚至現在連天空之上的世界會否世界,生命的終點都無法確證。
如果說天空之上,無上至上就是世界,生命的終點,那無量始動又是怎麽來的?
無數宇宙存在於虛空,永無接觸之日這又是怎麽來的?
紛紛亂亂的心緒中,唐玄隻覺得生命層次越高,就越謙卑,也容不得你不謙卑。好在他也從未驕傲過。
一人一雲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前方一點光明在深邃的黑暗中逐漸變得明顯,體積放大。
這種感覺就像以光速那種蝸牛般速度飛臨一顆巨型規模的星。
圓形的星仿佛有一層玻璃罩子,此時正從內而外的爆出一團團衝天而起的蘑菇般焰火。
即將繞路飛過的天劫兄仍舊把持著世界星,似乎在研究怎麽用,可沒有對對象坐標同因因子有所了解的他,即使是一朵獨一無二的天劫雲,拿著這玩意兒也絲毫無法操控。隻是清楚感覺到世界星上的每一顆星點所波動的濃鬱的時空鏈接之力。
要知道獨一無二這個詞,放在這個年代意味著什麽,這可不是星球時代隨口而出的絕世、忠貞不渝的愛情……
而就在這時,唐玄身形驀然一震,踏出一連串光影漣漪的腳步驟停。表情呆滯,臉上滿是汗珠……
天劫兄回頭望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也變得緊張起來。
他雖然是獨一無二,特立獨行的“存在伴行者”,可眼前這個人卻是他浪蕩無盡最強生命,沒有之一。
是什麽讓他如此緊張,緊張到大驚失色?
神思雀躍的天劫兄連忙掃描周圍一切……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難道是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想到這最壞處,天劫兄又變得陰鬱了起來,隨時打雷下雨的樣子,隻是一想到有唐玄一起,這才心情好了不少。
“我……忘了給閨女找禮物了……”唐玄咧了咧嘴,暗自慶幸自己見到天劫兄後的閑庭信步,否則結果可大事不妙。
而自己那兩個閨女,見慣了大千世界,千萬世界,天空世界的幾乎一切繁花和落寞……這禮物……
唐玄一陣頭疼,雖然這頭疼伴隨著幸福感,可也是頭疼啊。
天劫兄擬生物化的咧咧嘴嗬嗬笑著,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十分的不負責任。
望著天劫兄的表情,唐玄第一次以不懷好意的目光打量著這朵神秘的雲,眼眸中的光越來越亮。
“你不是吧……”天劫兄無語大叫。
於是唐玄開始做思想工作……
……
宇宙像是一朵不斷向四下裏抽枝散葉的蘑菇花,在宇宙之外看是極其燦爛的。
雖然那燦爛的光色,轟鳴震蕩虛空的爆響等等都是存在之於感覺的映射,真相並不是這樣,可此時此刻對於唐玄和天劫雲來說,映射更美,而真相往往枯燥甚至超乎想象的殘酷。
這是一座尚未衍生出生命的宇宙,元素單純,擴張速度非常快。
隻是這種擴張卻非視覺上的延伸與增長,其他空間的占據,而是時空層麵的拉伸。
這種拉伸在黑暗的虛空包裹下,於宇宙內呈現一種強大的反作用力,壓縮裏麵的一切。
這種宇宙初生的劇烈矛盾爆發,暴躁與靜謐同步,幾乎是千篇一律的。
如同在一個限定麵積隻有10平米的房間裏瘋狂折騰一樣,不管如何延展或扭曲,都無法突破限定的麵積。
初始的光純淨的一切,時空尚未成型,沒有信誓旦旦的這律那律,雜亂無章,散亂不堪,沒有什麽規律可循。
這恐怕也是虛無中兩個任意世界,永不交接的原因吧。
無序的生發,沒有一絲業力,任意在靜謐中爆發超越時空的搖曳,不浪費一點力氣。
如果一直這樣的狀態,真可以天長地久,即使創造了天長地久這個詞的生命,當初的聯想極限的終點便是生命的終結,亦或是激情消退之後的蒼白。
而天長地久在唐玄看來,即是永恒,源自想象,屬於謊言範疇的編造,在這裏卻有著切實的意義。
唐玄恍惚了一會之後,嘴角慢慢勾起,似乎想到了什麽。
天劫兄似乎很鬱悶的樣子,在唐玄愣神的時候幹脆化為一個霧態手環環繞在他手腕上,輕飄飄的有些涼,但從絲絲縷縷數之不盡,神意掃描都無法感知清楚數量的霧絲中,唐玄還是察覺到每一絲裏麵蘊藏的博大精深,波瀾壯闊。
世界的真相永遠向前,而眼前的真相永遠也不是真相。
就算劫滅那一天,業力崩潰的那一刻,所謂真相也不過是時空給感知畫上的句點,誰又能說那時候的世界就是真相?
唐玄就在思想中遙遙望著這初生世界,慢慢伸出雙手,如同擁抱。
而初生世界一切的光色演變,存在糾纏瞬間驀然一震,隨即一動不動,如同陽光下一朵燦爛的冰花。
手指輕微顫動幾下,唐玄回複平常狀態,輕輕摸了摸手腕上的雲,那上麵多了細密如綢彩色的光絲。
就在唐玄滿意點頭的時候,一抹幽深爆裂的雲氣從雲環深處猛然爆發出來,發出一聲沉悶的爆響之後,彩色光絲猛然被彈出霧氣雲環,還沒來得及在黑暗中放出強光,色彩,能量,便碎滅於虛無,如同從未存在過。
“忘了告訴你,我是不可以被摻雜其他的東西的,能量、色彩、光影、物質,通通不可以……”
天劫兄的提醒姍姍來遲,有些洋洋得意。
“那你還說要喝酒?”灰頭土臉的唐玄有些呆滯的望著手腕上,正眨著一對無辜眼珠子的天劫雲。
他忘不了就是曾經這朵雲,摟著無數酒缸子流連忘返,縱情豪飲的場景。
更忘不了就在剛剛,他還委婉表達,要和唐玄這個老朋友喝一杯的熱切想法……
“……所以要喝酒呀!”天劫兄的眼珠子瘋狂轉動著。
因為我說要喝酒,所以要喝酒……呀!
好強大的邏輯!
唐玄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低語了幾句,天劫兄驀然顫抖了幾下,而當唐玄再次從初生世界采集禮物按在他身上的時候,卻再也沒有爆裂事件發生。
不過仔細看,所有迷人的色彩,都與雲煙霧氣若即若離,始終保持著一線之隔,卻也算勉強和諧共存了,唐玄這才放下心事,一指點在世界星上。
世界星核心處的一顆星點猛然越至表麵,隨即變大且瘋狂旋轉起來。
虛空劇烈震蕩中,唐玄身形消失在蓬起又極速回縮的光影中。
……
茅山小屋的上空突然出來一陣陣嗡鳴,隨即裏麵的人瞬移到了院子裏,仰頭望著。
當唐玄與孔仙仙,閨女們,薑劍眉,溫笑,蔡姚,唐無傷等目光對視的時候,都不約而同的想起那句優美的感歎:人生若隻如初見!
悲涼的時候,不管走多遠,去到何處,見到的都是悲傷與壓抑;美好的世界裏,看到的,聽到的卻都是有關於溫馨的光色。
淡而又淡,恒而又恒,累積成了將前人想象與創造性編造的虛妄的話都填滿的深厚與雋永。
生命與時空之間,當生命具有了超越且永恒的意義,那麽時空便成了之於生命存在的,最真誠的夥伴,敞開心扉,任君往來,任意縱橫,再也不會玩弄你,再也沒有了天意。
即使感官上的世界仍是虛妄,可這樣的世界對於任何存在其內的生命而言,真實而又充滿溫馨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