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 誰為禽獸,何為信仰
唐玄的神意徹底泛濫開來,整個世界映照在他的神魂中,全是碧綠粘稠的渾濁能量,狂濤駭浪般,圍繞著自己奔騰咆哮,而自己就像是一縷清風,光是存在這裏,就已經不被這個世界所接受,二者之間,毫無緩衝餘地,先是以能量衝撞的形式激烈接觸起來。
綠色的濃稠中,那一張張僵硬麻木傻笑著麵容,隨波逐流,很多消散在洪流中,可更多的,卻是露出怪異的解脫表情。雙目清明,似乎閃過希望的光。
瞬間的凝注,卻讓唐玄久久的沉浸,曾幾何時,這樣的表情那麽的熟悉,主宰世界。
是的,表情主宰世界,麵具下,就連自己都忘記了腦海情緒中載沉載浮的一個個麵具,究竟哪一張才是真正的自己。
或許,沒有自己!
期待輪回,又怕輪回。輪回可以脫離現在的痛苦,可卻可能墜入更大的痛苦……
輪回到底在不在?這,才是從未讓人踏實過的疑問。
唐玄覺得,輪回一直都在。可他認知中的輪回,卻和約定俗成的定義不同。
輪回是不特指,一成不變的希望;也是無處不在的茫然與絕望。可以是人族,更可以是萬物。
從那一張張崩潰的麵孔中,唐玄看到了呆板過後的覺悟,茫然過後的解脫,以及對以後,燃燒起來的絲絲希望之火。
可那微不足道的希望之火,瞬間便在濃稠的能量大潮的翻滾中被吞噬。
無數巨獸,怪獸,異獸,猛獸,飛禽,四不像,它們踏著火,吐著雷電,披掛著霞光雲氣,張開巨口,露出獠牙,高揚蹄爪,咆哮著,向唐玄衝撞而來,而他,卻目注遠方,略有空洞的目光中,閃過一抹心傷。
最見不得絕望境地中,充滿善良的麻木過後的希望!
這,也是他一路走來,關於世界的責任。
此時,龐大的能量漩渦已經徹底將唐玄身軀卷裹在內,巨大無法形容的壓力不斷向其身上壓迫,匯聚。
無數禽獸,仿佛主宰浪潮的弄潮兒一樣,伸蹄弄爪,不時將猙獰,得意的巨大麵孔,外顯在碧濤之外,用五顏六色的巨大眼珠,狠狠地盯著唐玄。
聲勢浩大,卻又不急不緩,似乎是想要唐玄這個外界天奴恐懼,哀嚎,匍匐,然後再將之一點點從身軀到靈魂徹底磨碎,然後吞掉……頗有些喪心病狂的特性。
當然,對於它們自己而言,哪怕再過分,過分到極致,那也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此時,上神宮頭頂光圈的靈民們,再次匍匐在地,對於巨大石碑的歌頌氛圍已經被再次推向潮頂,而通天經的銘文閃爍於天穹。所有的雲霞、仙音、輝煌、光色、香氣……都是屬於上神的。雖然他現在似乎僅僅隻是個石碑。
“呼——”似風聲,似歎息,又似有些感慨,石碑拔地而起,仿佛對此地一切都沒有了絲毫興趣一般,飛回雲煙深處的宮殿中,隻給原地靈民們,留下無盡的想象空間。
誰都知道,鴻冥世界孕育完成,規則完整之時,那便是上神從“大世界上神碑”中出世,論功行賞的日子。
對於靈民來說,除非向流光使者扶搖那樣的極少數存在,往後餘生,無盡歲月中,是在上神榮光下,神使恩澤下,吃屎還是吃肉,可都在上神未出世這段時間的表現了。
神意果然浩蕩,光一個若有若無的音節,就夠無數歲月揣摩,研習了,可關鍵是時間似乎不多了呀。
想到此,無數靈民的目光,望向扶搖的目光不由熱切起來,上神不在,他就代表著上神意圖了,難道不是麽?
轉眼間,以扶搖、盾語、苟閹、黑白、行複、無常、尊顏等等天然、天生的神使、神君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個氣氛熱烈,珠光寶氣流動的包圍圈。
而圈子裏,都是誌得意滿,睥睨四周靈民們,圈外,也是一張張失落的麵孔、暗淡的光圈以及迅速活躍起來的心思……
既然沒有了“上進”的機會,那麽想在鴻冥世界過得舒服些,就成了最大的追求。於是他們紛紛從懷裏,袖中取出華光閃閃的寶物,諂笑著向圈子裏擠了進去,整個圈子更加熱鬧,而幾大神君,神使們,互相使著眼色,似乎睥睨都不夠用了,若非知道頭頂有上神,恐怕早就手舞足蹈了。
除了這些熱鬧的包圍圈,廣場邊緣處,霞光在這裏都變得慳吝了起來,看起來暮氣沉沉。而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顏色與這個光鮮世界格格不入,氣味卻相同的暮氣,卻是從一個個靈民身上發出來的,這是一股消沉而絕望的氣息。
這些處在陰暗處的靈民有許多共同的特性,例如:表情呆板,目光茫然,衣著簡陋,頭頂光圈暗淡且體積小,人數眾多,毫無存在感,仿佛一個個符號。
偶有羨慕目光投向寶光沸騰的廣場中心處,也僅僅隻是目光而已,即使這個時候,他們的眼神是異常火熱的。
更多的,則目光投向遠處,仿佛上映在幕布上的電影一樣,無論上演著什麽驚心動魄都沒有關係,這隻不過是消磨無盡重生歲月的消遣方式。
爆裂,震蕩,天空雲霞流動,鋪展出無盡滾動的畫麵,可這,絲毫不能讓廣場上愈發熾烈的氣氛降溫。
連上神都用一聲含義雋永,值得深思,學習,揣摩的悠長歎息,將那個外來天奴的闖入定下了結局,還有什麽可在意的呢?
鴻冥主宰,上神之威,浩瀚不可測!
……
……
唐玄此時若有若無,更像是碧綠色看不到邊際的浪潮中的一塊人形礁石。
此時,礁石泛著淡淡的白光,以每秒鍾億萬次的頻率閃爍出一圈微微的漣漪。
世界有我,我就在這裏!
就那時間線中一個微不可查的小點兒,唐玄化成的礁石寧定,異獸的爪牙,能量的狂飆蜂擁而至,氣勢洶洶如獲至寶,想要將唐玄撕碎。太久的對撞,這種於一瞬間的衝擊,已經成了下意識的動作。
世界無我,我亦不知身在各處!
而這個時候的礁石,暗淡無比,毫無光澤,而原處,則是出現一個與鴻冥世界狀態同步的小點,他已不在這裏。
這時的唐玄狀態很怪,明明在這裏卻已超離,仿佛存在於一個遙遠的不知名空間一樣,卻可以將眼前的場景曆曆在目。
當然,因整個鴻冥世界的排斥以及深處一股強大能量的鎮壓,唐玄並不能施展出世界是我以爭奪這個空間的掌控權,可這已經足夠了。
綠色能量與異獸群瘋了一樣衝撞著,可每一次全方位的衝擊,都從礁石上穿過,接著就是能量撞異獸,能量對衝,異獸互撞,隨後,狂暴的炸裂尚未來得及擴散,就被四周蜂擁而至的能量、獸群卷裹著再次衝向唐玄。
火可以滅火,一道強大的雷電也可以被另一道更強大的雷電擊碎,獸食獸,人吃人……弱肉強食,互相湮滅,以為自豪,以為正道,此時的鴻冥世界,徹底被唐玄這塊礁石引爆了。
四麵八方雲霞狂潮,漸漸韻律同步,所有獸群不由自主的隨著雲霞,以漩渦狀運行狀態向以唐玄為中心的地方匯聚,加入衝擊對撞的爆裂狂潮。
仙音漸止,鴻冥世界慢慢失去顏色,像是卸去了美顏與裝裱,殘破,零落,一片狼藉。
天,如同一塊塊碎裂的抹布,大地滿是龜裂,虛空中,裂縫滿布,吹出漆黑陰冷的風。
鴻冥界的快速異變,最先引起廣場最外圈邊緣靈民的騷動,可也僅僅隻是騷動。
他們腦後無數暗淡光圈先是閃動一下,隨後快速暗淡下來。麻木的臉頰略微抽動,既沒有驚呼,也沒有大叫著衝出去為這個世界做點什麽,反而像是看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一樣,身軀向後方漂移,遊離的眼神卻變得專注起來,隻是表情依舊漠然,事不關己的樣子。
……
扶搖麵色通紅,渾身光芒大放!當然,這種光芒,也僅僅隻是與周圍拚命著壓抑著自己存在感的圈內靈民,以示不同尋常的尊貴而已。
他的懷中鼓鼓的,隱隱有彩光透出,望向周圍靈民的眼神,是種不加掩飾的讚賞,而不經意瞟向遠處那些又沒根基,又少供奉,注定鴻冥下等的存在,眼神中,又出現深深的厭惡。
“隻是這天,怎麽黑了?”扶搖這才發現天地異變,表情變得驚愕了起來。
隨著幾個忘乎所以的圈子的沉寂,廣場一片寂靜,隻見遠處下方,一點白光但穿透力極強,不時隨著洶湧激蕩的能量潮以及異獸的嘶吼聲隱現,一望之下,扶搖等神使,神君,這些生下來就很高貴的存在,麵麵相覷,快速的聚攏到一起。
望著那巨大立體漩渦中,肉眼可見消失的鴻冥世界本源能量,以及漩渦中成了點綴,耀武揚威不起來的鴻冥神獸,扶搖心中一陣驚惶想到:“現在看來,隻有請下上神神諭了……”
除了被唐玄的“世界”引動,不斷自殘的鴻冥世界能量以及那些存在形式怪異的異獸群,沒有誰,想為這個世界,做點什麽!
權利光環,利益至上,弱肉強食……這些,是信仰麽?而沒有信仰支撐更失去了顏色的鴻冥世界,那座上神碑再次悠悠的飛下廣場,矗立在核心處,似乎等待著所有人的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