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章 行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輟。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逍遙琴琴聲激昂,莊廣陵歌聲清越,震蕩世界。
公古曹公孟德的《短歌行》,文傳其誌,武蕩乾坤,梟雄一生,詮釋了人族頂尖人物兒,在特定時期下的茫然和悲壯。
此歌,就是放在這大宇世界,共同宇宙,也讓聞者有種血脈賁張,不可自抑之感。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任你多麽的驚才絕豔,終會老,終會死。百般無奈中,徒留對後世有限的想象,意想輪回,心托往生。
從某種角度上看,在天地悠悠中,人同螻蟻,不相同的僅僅是人更多愁善感些,而被施虐的對象大小不一樣罷了。
一個個名字消失、沉寂;一代代輝煌誕生、延續。
終於,在進無可進,資源耗竭,突如其來的末日風暴中,迎接重生之前的殘虐洗禮。
所謂的輝煌,所有的準備,一夕成空。
五洲天下,人族繼續負重前行。
往事一幕幕……
琴音繞花園,茫然盡去,隻留下說不盡的灑脫。
琴音往複,歌聲不斷。恰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弱弱的響起:“別的也就那樣,我覺得“酒”這一字,妙到毫顛,可謂極好。那個小子,你那酒,可還有麽?”
漩渦凝滯,雲收雨歇,天劫烏雲全身忐忑的望著唐玄,繃得緊緊的,生怕唐玄說出一句沒有來,那可就糟糕了。
畢竟千山萬水,跨越萬界,好不容易找到這裏,就為討口酒喝,若失了望,都不知怎麽辦好。
……
……
單說酒這玩意兒,曆史悠久,源遠流長。
不過末日之後,紀元開端,酒之一道就成了末流。
雖然這種文化確實有其讓人沉醉之處,可在那個天災不斷的年代,掙紮求存的歲月,極少有人不務正業,深研此道。
這個時候有用之學盛行,幾乎整個時代活在末日的陰影下。
五音,五色,五味等等浪費生命的東西,根本就調動不起人的任何積極性。
直到擺脫了災難的陰影之後,酒文化才漸漸複蘇,在永恒之光普照宇內世界的時候,更是以其特殊性的滿足,盛行於不少生命星球、星係。
雷脈的酒,蘊含著絲絲雷靈元根的電力,酒液清澈,電絲如遊龍般在液體中遊走迸射,是雷脈星係的土著們最喜愛的飲料之一;長風星係釀造出來的酒,酒液渾濁,帶著混沌的風屬性的元力,酒液入體,隨即化為絲絲長風一般的氣流橫掃而下,非長風星係的原住民不能消受。
火域一杯杯摻合著酒精的岩漿,木域酒液碧綠,帶著草木清新的氣息;神聖星係釀造出來的度數很高,酒液金黃,一口下來,飄飄若仙等等不一而足。
現在酒文化繁榮且走上高精尖道路的兩處地方,一處是人族為主的夢幻神星,有著深厚的腐敗基礎;一處便是始地母星出來的人族所在的桃源星上,推陳出新,繼往開來,將酒之一字,玩的異常絢爛,千姿百態。
可喜可歎,酒之一道,終於可以堂而皇之的成為一種生活態度,而人族,終於可以在無限的生命中,樂此不疲的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兒,而無慮有裝逼之嫌。
試想,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短暫的時間,世間萬物,各種文化又不斷的膨脹、爆炸、泛濫。
在這個朝不保夕,末日、死亡隨時都可以降臨的時候,以螻蟻之渺小,麵對著白、紅、黃、黑,高舉著高、矮、胖、瘦,輕搖、慢撚,以高尚之姿態,自信之笑容,聳人聽聞之言語,訴說著自己關於這旁支末節的領悟,所謂超人一等,旁若無人,大庭廣眾,誇誇其談,這又該是多麽悲涼的一件事兒。
若旁有聽眾,感慨、驚歎、羨慕、自愧不如,又該是多麽可笑的盲目。
······好在,現在不一樣了!
盡情吧,如此盛世!!!
······
······
大缸數口,酒碗三隻。
酒鋼排列在唐玄背後,被一層淡淡的元氣屏障托舉著;酒碗一隻端在唐玄的手裏,一隻漂浮在天劫烏雲的漩渦下方;一隻在正在撫琴,死而複生的莊先生的手旁。
莊先生手不停,指如輪轉,似要把一聲所知的琴音彈盡,鬢角微微滲出汗珠,整個人籠罩著一層白蒙蒙的光暈,也不向唐玄這邊看上一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天劫兄的烏雲,在唐玄這個大主顧麵前,非常的謙遜,招搖過市,放蕩萬界的姿態全部收斂,形成一朵精致的,患得患失的三尺方圓的袖珍漩渦,隻是色澤更加漆黑,絲絲縷縷的雲氣,旋轉更急,可嗡鳴聲卻很好的遮掩了起來,十分安靜。
此時,碩大的酒碗就在漩渦下微微旋轉,酒液起伏,一股羅夫山特有的百草清新的氣息隨著酒液的起伏,四處繚繞著。
它似乎在觀察這個酒碗,更矚目碗中那熟悉的,讓它沉迷的淡綠色帶著獨特味道的液體。
“熟悉的味道,就是少了點······”
沉吟良久,天劫烏雲咕噥著,話聲未落,碗中酒液表麵突然浮起一條蜿蜒晶亮的細線。
細線扶搖而上,被抽入漩渦中心,慢慢的,緩緩的,如同一條縱橫天地的精致的小龍。
嗝~~
唐玄也喝了一大口,隨即皺眉。
皺眉不是因為不好喝,而是通過這一個動作,配合流入胸腹間的火辣如清涼的感覺,整個人投入了進去。
“上次我說,再見麵時,我們可以坐下來,聊一聊。也真難為你找到這裏。”唐玄展顏一笑,手輕揮,背後的酒缸中充斥的酒液,衝天而起,如一道晶虹一樣,將天劫漩渦下的酒碗以及自己的酒碗填滿。
酒逢故人,不問過往,先喝個痛快。
即使對麵,是朵雲。
時間······
這裏沒有時間!
記憶······
宇內世界永恒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很久之前,通訊器裏的照片一樣,點點滴滴,都會被遍布的光網掃描、攝入、記錄,卻很少有人抽空翻起。
未來······
永恒不死的未來,這是一個唐玄還沒有開始去想的問題,且過眼下。
茫然的自己,無聊的雲,發瘋一般彈琴的莊先生。
不知不覺間,幾個大酒缸就這麽空了。
唐玄沒有說話,翻手間,更多的酒缸從三玄指環中飛射而出,遍布四周。
唐玄與天劫烏雲之間的酒缸,不斷的空虛著,卻隻有莊先生手邊的酒碗一直那麽的慢。
琴音悠悠,時而低吟,時而高亢;低吟時,如虛空花園無數曼妙不語的繁花,靜且燦爛;高亢時穿雲裂石,如同呼嘯而過的大星,。
“你的世界有多大?”
不知道灌進去多少百花釀,天劫烏雲的漩渦中終於冒出絲絲紅暈,每一次開聲,都伴隨著淅淅瀝瀝的細碎帶著酒氣的雨點,籠罩三尺方圓,落下虛空。
唐玄的雙眸有些朦朧,從開始感受著喝到現在一碗一碗下意識的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似乎他還沒有適應著無限時間的生活,更不知道這非計劃性的日子該怎麽過。
世間的酒的種類,如今已經多如星係裏的塵埃,他卻唯愛這親手釀造的百草釀,這麽多年來,從未變過。
“······就,這麽大······”唐玄手中的酒碗滑落,在虛空中滾出老遠,顫顫巍巍的終於從元氣構建的平台邊緣處滑了出去,隨即流浪虛空,慢慢的消失在花園上空無盡深沉的宇宙虛空深處。
而抓了半天沒抓到酒碗的唐玄,胡亂的微笑著,雙手上下一撐,左右分開一抱,隨即大笑著,“你的世界,有多大?”
“我就是朵雲,雲多大,我的世界,就那麽大。”天劫漩渦聲音中,很是無奈,還有點自卑。
唐玄指著這朵與規則同在,自由行走於萬界的雲不由哈哈大笑,語氣有些淩亂道:“那,那你的,你的世界,太小了······來我這,一起喝酒!”
說完,他還親切的想要上前拍拍它的肩膀,以示親熱和慰藉。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肩膀在哪,索性在雲上輕輕拍了兩下,觸手冰涼、厚重,仿佛一道永恒不變的規則那般,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你的世界不過是個球兒!”天劫烏雲咕噥著,十分不服氣的樣子,倒也沒有什麽其他反感的想法,單純的小孩子樣的脾氣。口中說著不服氣,心中卻是十分的渴望,尤其是望著那些意猶未盡,還有餘暉的酒缸的時候。
“別亂跑了,我怕你找不到這裏的路。其實哪裏不是家呢?”唐玄吐出口酒氣,充滿感情的道。
這朵曠古絕今,力量強絕於永恒界的糊塗的雲,實在讓他有些放心不下。
孤獨且飄零;經常迷路;工作也做的稀裏糊塗,就拿降劫這件事兒來說,也是經常性搞錯對象;對自己認知不足,還有點自卑感,更有自閉症的傾向······該當拯救,就像當初放蕩不羈,毫無信仰的安公子,沒有一點功利心和利用它的意思,就是單純的希望。
眼前是朵雲,可更像是一個雲狀的生命,比大多數生命更加的單純,可愛,起碼比那些被人道毀滅,破壞共同的壞分子要強得多。
“那我就先住著看看······”天劫烏雲借機裹挾著剩餘的酒缸,忽忽悠悠的飄了起來,一蕩就去遠了。
從此以後,宇內宇宙多了一個從不降劫,卻自帶雷電,從不吸收水汽,卻永恒不變的雲。
它從不跟任何人說話,除了唐玄;從不幹任何破化的事兒,除了偶爾偷偷酒喝。
偷了酒之後,不管相距多遠,它總是下意識的把戰利品帶到這個開心之地,虛空花園處,才放心大膽的品嚐。
這朵雲,漸漸成了宇宙世界,一道光怪陸離,充滿特色的奇景,被眾多修者追逐、觀摩。
這個世界,並不是容不得一點私心,如果私心可以讓單體過的更好,那每個單體好了,這個世界也就壞不到哪裏去。隻是這私心對於周圍有著多大的破壞度,私心與宇宙的界限,始終要有一個統一的衡量。
偷東西是不好的,還好唐玄以共同本部的名義,對於天劫漩渦這種行為進行了特赦。
特赦令宇宙公開的這段時間裏,竟無一個共同體成員對此有異議,反而喜聞樂見一般不約而同的點了讚。
於是這種行為,便被默許下來。
而天劫烏雲降臨之地,反而成了一種驕傲,一種關於一種文化是否純粹、精深、宇內絕倫與否的佐證,這倒是為了天劫兄絞盡腦汁的唐玄,始料未及的。
行者,道也。
不約而同、有教無類,因教之不同,而施之有異。
世界依然很大,卻有了盡頭,盡頭就是那藤曼垂深之處。可那裏卻再也沒有了幽深而恐怖的黑暗,隻有生機勃勃的綠;世界又是那麽的小,隻是無邊無際,天生無界的永恒界核心深處的一顆生長在花心處的小小球兒,可這球兒,卻逐漸因其所處,因其所在,逐漸融入到永恒之力循環的最核心處,成為了這片虛無最醒目的所在。
球兒在緩慢的長大,可無論怎麽變大,外麵的世界對與它而言,都是無邊無界的,更沒有生長的界限。
這裏始終空寂,彩色的氣泡紛飛,七麵光輪閃爍著光輝,卻空空蕩蕩的,一片沉寂,誰又知道,這裏的一個小小的球兒裏,有那麽廣闊、壯闊的世界,那麽多,有著智慧和情感的生命在其內生息、繁衍,再不沉淪。
不打,難道就不是一個世界麽?
不殺,難道就不可以生存麽?
不經曆血與火,難道就不能永恒麽?
創造而不毀滅;追求而不盲目;共同而不壓迫;攜手而不猜忌,拋卻外物的依賴,重新審視生命的自身,塑造不變的靈魂,於天地末日來臨之前,齊心合力,於生命繁雜與個性中,尋求一縷永恒的天機,難道不是一條大乘至道之上的永恒之路麽?
行道之路無盡,同類,從來就不是同類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