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個“者”的世界
虛幻的世界在龐大的劫力肆虐下,分崩離析。萬物蒼穹瓦解,星體崩塌,哪裏見得到生靈的悲泣與絕望。
唐玄並未阻止這發生在眼前的一切悲劇,也無需阻止。恍惚間,內心中還有種悵然的解脫。
眼見不為實,這崩塌瓦解的一切,盡是自己憑空捏造的幻象,可能隻有那最先崩潰的定界七輪,其上才有些熟悉的氣息,可終歸又是死物。
業力紛亂,劫力暴虐,一股淡淡的卻又清晰的緣起之意,突兀生出,讓唐玄心中悸動了一下。
三種世界之力終於徹底的糾纏在了一起,呼嘯翻滾,不斷集聚。原本空曠的時間,眨眼間塌縮成了一個百丈方圓的空間。而此刻,宇外世界的黑暗彷佛從四麵八方無聲無息向內壓迫一樣,唐玄目之所及之處,盡是黑黝黝的,看不穿,穿不破的黑暗。
黑暗包裹襲來持續,在雷電叢林中,火海風旋中,唐玄身旁浮起一朵白蓮,在這個動蕩不安,到處呼嘯來去詭異凜冽光線的世界中,架起一隅的安寧立足之地。
生界因生命的業力而不斷擴張,直到無盡,而今一切泯滅之後,快速的收縮著。
可世界之力的強度、數量未變,黑暗的壓縮之下,更像是一個隨時會爆,威力無邊的zha彈。
漸漸的,這個急劇變得狹小的世界,每一滴流動的輝光,都濃稠壓抑的彷佛一個高度濃縮過後的恒星,而那朵花,卻徐徐搖曳,獨立的彷佛一陣不拘的風。
轟!
隻一聲響,這片世界炸散之後,而唐玄頂上的漆黑的虛無,終於出現了裂紋。
龜裂聲在這極度壓抑的環境中,被吞噬,被擊散,被泯滅無形。可這景象,確如一滴滴落天地間,又落入唐玄心湖中的水滴,讓他格外振奮。
一股透亮的氣息,激蕩著劇變的渾濁,而唐玄整個人卻駕馭著唐花,毫不猶豫的突入到裂縫之中。
身後的世界毀滅也好,虛無也罷,都已經無足輕重了。
裂縫中的環境十分惡劣,一片漆黑,全是死寂,彷佛徹底空無了的地方,唐玄的身軀不由自主的四下遊蕩著。
略一回頭,已經看不到來時的路,就連那彷佛遠處天際一般的一抹光亮,都也轉瞬消失不見。
眼前徹底黑暗了之後,唐玄這才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
原本強大浩瀚的神意,消失不見,像個未曾修煉過的草民;滿身元氣無可感知,唐花不見,也不知道是丟了還是仍在丹田裏;四肢無感,就連神經都漸漸慵懶了起來,到最後更是徹底的失去了最後的思考能力。
無知無覺中,唐玄的身體卻不由自主的蜷縮起來,如同一個尚未初生的孩子,與黑暗融為一體。
······
······
這是一個沒有陽光,但卻溫暖、光明,流淌著高亢和自信味道的世界;這也是一個沒有空氣,卻能自由呼吸,放聲歌唱的世界。
“你醒了?”唐玄眼皮動了動,慢慢睜開,這才發現眼前竟站著一個人。
難道又回到了天體橫陳,星球滿布,生機勃勃的母世界?
唐玄大喜之下,早已忘記了一切,猛然坐起這才發現了這個簡單的離譜,溫暖的不像話,光明的像布景,身在其中,自有一股難言的放蕩在心頭的世界。無法形容,卻又沉醉其中。
天,藍的何止最純淨的藍寶石萬倍,自帶柔和藍光,如同祥和的玻璃罩子一樣,看一眼,就連目光都似乎被吸入,無法再離開;草地從身下鋪展天際,根根綠草,柔和透亮,青翠的那樣徹底,自帶光影。彷佛每一根,都充滿著對鮮活最完整的詮釋。
遠處一座山,金光熠熠,一條鋪著紅毯的大路,卻是這個世界唯一一處點綴著鄭重其事的所在······
唐玄看的有些神思恍惚,忘記一切,似乎這裏的一切甚至每塊兒瓦藍,每根青翠,看一輩子都看不夠那般,雙目迷離著。
溫暖,祥和、光明、自由,這一切在前麵加上極致之後,對此時如同凡人一樣的唐玄的心靈觸動,是何等之大,簡直快被“感動死了”。
“你這尋道者好生奇怪!穿著古怪的服飾,從下界而來小子,為何如此托大?”眼前這個人,對唐玄的態度極為不滿。見唐玄隻顧著四下張望而對自己第一句紆尊降貴的問候置之不理,不由得更是氣氛,聲音很大,語氣也帶著些許的警告之意。
耳旁的一聲斷喝,唐玄這才回過神來,定睛細看眼前之人。
隻見他和母世界裏普通人族長相並無不同,隻是留著長長的黑須,豹頭環目,皮膚黝黑。再往下看,全身上下不著一絲,可他卻似乎並未覺得有何羞恥,反而雙手叉腰兀自怒瞪著唐玄。
唐玄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他實在不適應與一個坦誠相見,粗獷豪放的男人如此近距離的對視,隻能在對方的耀武揚威中,轉移目光,敗下陣來。
“算你知趣!”來人大為滿意,也許認為唐玄的後退、不敢與自己對視,都是道歉的表現,可還是餘怒未消的嘀咕了一句。
目光四下逡巡的唐玄這才發現,遠處還有一小撮白花花的肉體,似乎聚在一起商量著什麽,不時發出談笑聲,而山上紅毯鋪就的上山之路上,也有三三兩兩的白花花的東西,在向上走著。隻不過速度緩慢,似乎這坡度並不誇張,走上去也顯得十分的上山的路並不容易走的樣子。
“你們都不穿衣服的麽?”
“你為何仍不除去這古怪的衣衫?”
二人同時發問,又同時沉默。
“這樣好看麽?”
“你難道要做尋道者中的異類?”
又是同時發問,同時沉默。
唐玄無奈,隻得回頭,但目光卻隻集中在對方的臉上,對這豹頭環目的黑漢子,胸膛以下的的地方絕不觸及。
明媚至極的世界裏,這塊兒尷尬流淌,沉默良久之後,唐玄這才在黑漢凜冽的目光下,打破沉默。
唐玄問:“敢問閣下貴姓、高名?”
黑漢道:“我乃元生界“尋道者”。”
唐玄點頭,原來人家真的姓尋或者荀,名為道者,這也沒什麽。
唐玄指了指遠處又問:“他們?”
黑漢死死盯著唐玄的衣衫,雙目卻如同噴火,如同這衣衫與他有著深仇大恨一樣,不耐煩的答道:“亦是尋道者!”
唐玄一怔,感情荀道者,仍舊是尋道者,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想了想,唐玄試探著再問:“閣下姓什麽,叫什麽?”
“尋道者!”
“這裏乃萬象太始元生界,我等存在,無名,皆為尋道者。”尋道者一號,也就是這個黑漢,似乎也覺得和唐玄之間初次見麵,缺乏溝通,有些誤會,於是勉強擠點耐心出來,算是為初臨貴境的唐玄解惑答疑了。
說完,他便用目光逼視唐玄,一臉你還不脫衣服的表情。
這,好像是這裏的傳統。
唐玄躊躇良久,這才像唐思玄那樣,勉強將上身衣衫除去一半,露出半個膀子來。
尋道者一號望著唐玄了不起的進步,這才目露欣喜之意,隨意在草地中坐下,目光卻再也不望唐玄,而是望向遠處那座在這個平整的世界,顯得有些孤獨的山來。
“真不容易······真羨慕啊······”黑漢呢喃著,眼中羨慕之色卻是越來越濃鬱。
“那座山······”唐玄有些好奇,不過爬爬山而已,況且是這麽一座山路並不崎嶇,更是誇張的鋪上紅毯的山,就算是金色的,就算爬上一爬,也不至於羨慕的流出口水來吧?
這就是高尚的、高貴的、高高在上的元生界生命態?
麵對唐玄的好奇,黑漢語氣竟有蕭索向往之意,緩緩道:“那是光明山,也是元生界唯一的一座山;山上那條唯一的路叫“滄桑山路”,也叫正道;上了正道,便是可以被“創道者”視為自己人的存在,登上頂峰,更可與創道者俯瞰這個世界,從此與世界永恒,再無煩惱。難,難呐······難!”
唐玄問:“怎麽個難法?”
尋道者一號像是與唐玄有了共同話題一樣,瞬間來了興趣,於是道:“元生界,像你這樣初到的尋道者並不多,很久才有一個。卻個個都是天生下屆出類拔萃之士,或因機緣、或因修為榮登此界;可到了這裏,除了永恒的壽命,再無饑渴困睡、新陳代謝等凡靈煩惱之外,所有下界的能力,在往來之前的荒域被清除的幹淨。
而作為元生界最低等級的存在,尋道者往上,還有護道者、行道者,而登上光明山,踏上滄桑山路的,卻可被成為證道者······登上峰頂,那就是創道者一樣的存在,從此無憂矣。”
尋道者-護道者-行道者-證道者-與創道者同在?很簡單,與這世界一樣的簡單,簡直就是一個者的世界。
“尋道者,”唐玄忍著別扭繼續問道,“你到了這裏多久了?”
黑漢收回矚目光明山的目光,差異的望著唐玄反問道:“我怎麽知道?”
唐玄問:“你如何不知道?”
黑漢道:“當你壽命僅隻百年,每天扒拉著手指頭過活的時候,自然需要知道,可你生命數萬年的時候,已過半數,怎會記得你活了幾萬幾千歲?更何況本無生老病死,誰會記得這些無聊的事情?況且這裏每天都是這個鳥樣子,你待如何計算?”
唐玄道:“得,當我沒問。”
“哼!”
“你們怎麽都不穿衣服的······”
“羅嗦的糊塗蛋!萬物本赤條條來,怎可忘卻初心,以自以為得法,卻是別人所創的教條束縛自己的自由?算了,再過些時候你會明白,從前的一切,都不過是場夢,在這裏,隻有登光明山,走滄桑正路,遵循創道者的規則,早日成為與創道者同在的存在,才是自由、解脫的唯一之路。”
黑漢走遠,搖搖擺擺的樣子口裏還唱著不知名的歌,狀甚灑脫。若非不著寸縷實在有礙觀瞻,唐玄實在都想目送之。
宇內之上,竟有這樣一群者的人,竟是這樣一個世界,唐玄不由為之楞然好久。
從前的一切,真的如他所說,都是夢麽?
“敢問閣下,從前的一切,真的都是場夢?”唐玄終於鼓起勇氣凝視那光溜溜遠去的背影,大聲喊道。
“人世滄桑遠矣,不是夢又是什麽?”大漢的身影凝滯,隨後便再不停留,走遠了。
沒人看到,那張皮膚黝黑的臉上,似有濕潤劃過,滴落,又浸潤了一片青青綠草。
有情之人,一任歲月消磨,也難以磨滅心中至深處,那一點畢生寶貴的地方,即是他自己也成了永恒的存在。
這,真的是宇外世界那漆黑荒域背後,所隱藏的“上界”?
這簡單的令人發指的地方,真的是無數天生下界,隻能仰望、幻想的存在?
唐玄挪開腳步,開始丈量起這個世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