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共同信仰(三)
巨象大陸唯一的人族聚集地-木寨,簡陋但堅固的門內正在上演著一場沒有悲傷的離別。
也許是人類尚在啟蒙階段,並不存在那些後世想象中的那麽多的多愁善感,愛恨情仇,還停留在生存和繁衍的初級階段,可這樣離別,卻在被森林覆蓋的整座星上,盈溢著一股蒼涼和悲壯。
大貞觀者,貞問之人,觀天意、神意而以為指引,是這個木寨部落的靈魂;族長奶奶,還沒有進化出直係旁係血親等概念的人族,她卻是所有人都敬仰的存在,更有著大家母親的心中印記。
他們背對著寨門,望著木寨內留守的老弱病殘,眼中閃爍著執著的光。
在大貞觀和族長奶奶的身後,黑壓壓的占滿了穿著獸皮,赤著腳,臉上五顏六色塗鴉的勇氣,他們是這一次“尋找元氣、尋找人類希望”團隊的主力。
而他們之前,站著尚未成年,但卻鬥誌昂揚的亞娃。亞娃上身裸著,腰部以下裹著皮裙,赤著足,手裏拎著一把袖珍型的木柄石茅。石茅並不鋒利,打磨的也很粗造,但這木柄石茅,卻是木寨大多數男人們,狩獵最拿得出手的武器了。
“同胞們,看那座山,”亞娃揮了揮手中的石茅,嘴裏的宇宙語說的並不流暢。
眾人隨著亞娃的目光,望向遙遠天際處那一抹陰沉,那是一座人類從未觸及過的地方-遠古神山。
之所以被這一群原始人如此名為:高、大、上,隻是一方麵的原因,還因為它遙不可及,總是在固定的時間,噴塗直衝天際的黑色煙霧還夾雜著火光。
每到這個時候,便會有連綿不斷的陰雨和粘膩的雨水籠罩天地,而木寨內也會有這樣的雨水降下。
雨點漆黑如同泥漿,彷佛從天而降的惡魔,不光讓木寨忍饑挨餓的苦苦煎熬,還讓森林中所有的猛獸、非猛獸於這段時間沉寂。
如果不是神山,怎麽會這樣高,這樣遙不可及、高高在上?
如果不是神山,又怎麽會有這樣暴躁的一麵,而暴躁之後,會影響這天地之間的一切,讓人心惶惶?
而今,木寨這次傾全寨之力,目的地就是這樣一座像是在天邊一樣,遙遠而又神秘,充滿著強大的壓抑的所在。
不知為何,眾人隨著亞娃的石茅,長久凝視那座像是承天巨柱一樣的山,都有些熱血沸騰。
隻是簡陋的語言,懵懂的思維,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描述這種熱血沸騰卻又充滿期待的渾身發熱的感覺,隻能就這樣激動的望著,身子卻不自覺的發著抖。
沒有人會懷疑亞娃所說的話,這年代本就沒有勾心鬥角所謂的智慧。
這年代更沒有浩如煙海的名詞,如同瀚海沙漠中的沙礫一般創造出來的有用的、有點用的、多數毛用沒有的所謂知識。
沒紛爭,沒有有代價的愛,隻有純粹的天,純粹的地,單純的,為了生存每日拚搏的人。
“卡庫!我這次的經曆,這些天都跟你們講了,我們的未來在於共同,在於獲得元氣因子,在於能否在強大於個體的理念下,通過我們人族的努力,擺脫生老病死的痛苦······”亞娃的聲音,表述,沒有刻意煽情,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若是人族相對發展到五花八門,爭名奪利,自視聰明的時代,可能會對亞娃這個小屁孩子的一番言論嗤之以鼻:飯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來。嗎的,還沒吃飽呢,扯啥擺脫生老病死的高大上的問題?
可這裏,卻偏偏無人質疑,所有人都很開心。
前天卜了一卦,今日此刻出發大吉,必會獲得巨象神的庇佑。
“卡庫,卡庫!”
“烏魯魯~”
簡短的幾聲整齊的吼聲之後,木寨門轟然打開,男人們在亞娃、大貞觀、族長奶奶的帶領下,魚貫出了木寨。
沒有生離死別的場景,隻有數十名稀稀拉拉,老的過了頭,病的很嚴重,小的還沒斷奶的族人們,充滿希望目光的目送。盡管已經把全寨大多數食物都留給他們,可仍能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不舍。
都知道那地方似乎很遠,可很遠又是一個什麽概念呢?
都知道路上可能有著許多危險,吃人、吃動物的植物,巨大而不分敵我的藤曼,猛獸的海洋,各種各樣的天然陷阱······
都知道該悲傷,可更悲傷的卻不知道該怎麽表達,隻能默默的落淚。
歡笑、落淚,這正是生命與生俱來,至深情感的表達,並不需要說的驚天動地。
木寨門慢慢合攏,如同照樣下閉上嘴巴的野獸,而勇士們則用簡單木架抬起年老的大貞觀、族長奶奶,跳躍著穿行在最古老的原始森林裏麵。
空氣好清新嗬~
水珠好澄澈嗬~
植物好青翠無汙染嗬~
環境好清幽嗬~
可惜這幫原始人卻並未對這樣的美景表現出過多的關注,而是自動散成看似雜亂無章的陣型,一邊小心謹慎的警惕著周圍的環境,一邊將大貞觀、族長奶奶的擔架圍在中心,小心衛護他們的安全。
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而森林的殘酷,更沒有人比他們認識的更深刻。茂密沒有行路的草叢,隨是會竄出長長短短的毒蛇,大的還好,還能與之對打,動作敏捷的小的卻是格外的難纏,一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真的是不必搶救了。粗如幾個成年人腰的樹木,上麵下麵,極有可能有各種虎視眈眈的猛獸,一旦被其撲擊偷襲,幾乎是必死的下場。
吃肉的植物,不知沉澱多少年,被枯枝敗葉填滿但一旦踩進去就會被迅速吞噬的泥潭······
美景讓人驚呼的原始森林裏,一草一木,每一寸地方卻都寫滿了死字。怎麽能不讓這些原始人警惕萬分。
第一天,便在這種緊張兮兮的氣氛中,前進了80餘裏,好在平安無事。
夜幕降臨後的原始森林裏麵,毫無美感可言,有的隻是陰冷的風,搖曳的如同惡魔的樹木,到處是比人還高的雜草,以及隱藏在暗處,不知名的危險,讓人心裏惶恐而孤獨。
一直不停撥弄羅盤指引方向的大貞觀,此時下了擔架,不住的咳嗽著。擔架並不舒服,雖然沒有走路,但時刻動腦,擔驚受怕,老頭兒覺得渾身散了架般的難受。
鮮血淋漓的高檔食物:猛獸的肉被分了下去,而大貞觀、亞娃、族長奶奶這三名引領者還分到了幾個鮮紅的果子,一些族人們就地取材,用寬大的植物葉子來到隨處可見的水源處兜了些水回來,等大貞觀他們三人喝完,眾人這才默默的開始吃喝起來。
吃完之後,這千餘人的隊伍便匯聚成了一個環形,大圈套小圈的圓陣,最外層的族人們手持木柄石茅,半蹲在草叢中,時刻注視著外麵、上麵的動靜,過了約莫一個時辰之後,第二環向前,替換下最外圈的族人,如此類推。
夜晚的原始森林,不光是獨行猛獸的樂園,更是無數不知名的吸血小蟲的海洋。
不過當這些小蟲飛近這些木寨人的身邊的時候,便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四散飛跑了,一臉嫌棄的頭也不回,似乎木寨人身上有什麽令它們討厭的氣味一樣。
夜漫漫,四周一片漆黑,而在漆黑的環境下,夜,格外的漫長。
當稀疏的光明,逐漸從頭頂的枝葉縫隙中灑落的時候,天亮了。
默默的吃了一頓早餐肉之後,整個隊伍繼續前行。
······
······
五天後,木寨人的隊伍,奇跡一般的穿行在未經開發的原始森林,卻並未發生大規模戰鬥減員的情形出現。隻有幾名不小心的族人被突然竄出來的毒蛇咬死,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的損失。被咬死的族人們被就地掩埋,舉行簡單遺體告別之後,並未影響行程。
如此順利,大貞觀把這一切歸結於巨象神的保佑,隻有族長奶奶清醒的認識到,這似乎是用來交換亞娃的那頭恐怖而英俊的巨狼有關。
多麽懷念有它在的一切啊,總有血淋淋的肉吃,不會挨餓。
夢想是什麽?就是必須要做的東西。
“大貞觀,族長奶奶,亞娃······”一個從十幾丈高的樹上溜下來的族人叫嚷了起來。
“怎麽樣?我們是不是離神山很近了?”亞娃瞪大眼睛,眼中閃著期待的光。
“好像,好像,還是那麽遠!”年輕的族人撓了撓頭,雙手畫著圈比劃著。
“難道是方向錯了?”族長奶奶狐疑的望著大貞觀。
“絕對不可能,巨象神賜予的神器羅盤,是絕對不可能出現錯誤的。”大貞觀連忙搖著頭否認。
這時所有人的族人聚集過來,還有一些從遠處樹林深處閃爍靠近的,手裏拎著各種小型獸類的屍體,似乎晚餐肉的時間又要到了。
“那一定是我們走的還不夠遠!”亞娃手中的木柄石茅重重的杵在地上,“接下來,我們必須要加快速度了。”
沒有人反對,正如沒有人反對每頓飯都是吃那些血淋淋的肉一樣:早餐肉、午餐肉、晚餐肉,血淋淋的還帶著毛。
對於受慣了饑餓的滋味的他們來說,這就是活下去,能夠吃到的最好的東西,連挑三揀四的心思都沒有,淳樸的可怕。
十天後,他們開始陸陸續續的麻煩,獨行巨大的猛獸、錯落密布,隱藏在枯枝敗葉下的吃人陷阱、群居而迅猛,動作敏捷但明顯比原始人更喜歡吃肉的猛獸等等這些,開始造成木寨人族的大量減員。
夜晚也不再平靜,總有一雙雙溜溜達達,閃著綠光、紅芒,夜晚出來覓食的東西,侵擾著木寨日漸縮小的防衛圈。
二十天後,就算剩下的數百名木寨人形容憔悴,遍體鱗傷,蓬頭垢麵成了一個模樣,但卻沒有一個人說回去,就連亞娃也沒有半點退意。
難道他們不知道他們是人族在巨象大陸的最後希望嗎?
難道他們這麽沒有格局,不顧大局,這麽不會巧言令色嗎?
非也,這是一群有著最忠誠的團隊觀念,最堅韌不拔的信仰的一群人,也是人族演化史中,最可敬,最值得生命尊重的一群人。
所有信仰,就是在不覺堅持中的堅持,毫無雜念,自然曆經苦難而不覺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