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章 道途
桃源星的地下世界,本來一片空白,凝滯的綠,如今被老桃樹、碧桃樹、扶桑樹撐起一片弧形、錯落,充滿清新氣息的立體空間。這片世界,雖然有著濃鬱的生命氣息,滿眼綠色,可卻一片死寂。不知何時,一隻通體雪白的相思鳥穿行在這片有限且毫無出路的空間內,它孤獨的飛行著,偶爾發出清脆的鳴叫聲,累了棲息在滿是累累果實的枝頭,過了片刻,又如一條白色的閃電般去遠,像是個找不到家的孩子,漸漸的,就連鳴叫聲都沒有了。
日升月落,赤陽的光輝帶給人溫和的暖意,而滄海的餘蔭又將蒼涼與水色灑向這片孤獨的大地。
無邊鬼蜮,萬魂窟旁,又新矗立起一片魔域,以夜摩樹繁茂的枝葉為天,以幻魔泉噴湧浩蕩的泉水為地,就這麽的漂浮在萬魂窟旁,鬼蜮蒼茫的天地之間。
鬼與魔,人創造出來的詞,可沒有人能想到它們到現在是這個樣子的。
看來和平不是詞匯創造者賦予自己的專利,而是所有種族、生命都期待的一種生存方式。鬼帝的身軀站在虛空,撐天杵地,巨手揮舞間,無數條翻滾黑氣凝結而成的巨龍旋轉著嘶吼著撲向嬌軀掩映在魔氣之間但依舊白膩驚人,姿態動魄的夜魔婉婷。
夜魔婉婷輕笑一聲,白玉般的指尖零零散散的飛出若幹片漆黑的樹葉。樹葉無依無靠的飄蕩著,離手便化身千萬,其勢如火,眨眼間便將氣勢洶洶的陰氣狂龍包裹、撕碎。
漫天震蕩,鬼哭神嚎。雖然聲音不動聽,但這也是鬼氣、魔攻對撞之後的自然產物,當事人倒也並沒有什麽異樣的感受。
“聖女魔攻驚人,怕也是達到了有界的巔峰境界了。”鬼帝聲音轟轟隆震蕩虛空,震的遠處看熱鬧的幽靈、陰魂們東倒西歪,傳來陣陣鬼哭之聲。
“有界無界,你們我兩族,倒是隻有那個小家夥才有機會走出最後那一步······”沉默良久,夜魔婉婷輕歎一聲,身軀漸漸隱沒,霎那間,夜摩魔域又回複到魔氣翻滾的全封閉狀態。
鬼氣、魔氣本質數陰,當外在的環境和條件已經不允許胡搞瞎搞的時候,若想突頗到無界的狀態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最多將鬼氣、魔氣無限的純粹下去,精深下去,而陰極陽生到目前看隻是扯淡的,而之後的陰陽合一,返本歸元,化混沌以立自身,從而達到生命層次的躍遷,更是不可想象。
由此看來,似乎隻有那個幹瘦巴巴,秉陰氣而生,偏偏又頂著一朵極陽之火的“鬼見愁”,頗具修煉的潛力。可話又說回來,就算是修煉到無界生命又能如何?是否真的能夠就此衝破規則的束縛,達到生命至高層次,從而得到大自由?還真是模棱兩可的事兒。
鬼帝沉思著,身形在虛空矗立如山,良久之後,才認準一個方向筆直飛去,飛行中,陰雲怒號,而身軀逐漸變小,很快就成了隨大流的身高······空中黑壓壓的成群結隊的看熱鬧的鬼王、陰魂、無識幽靈們悠悠蕩蕩,又無所事事的穿進萬魂窟的洞穴裏,隨著千千萬萬的洞穴再次冒出黑煙鬼霧,方圓千萬裏的魂巢再次恢複到了鬼哭狼嚎但被此地生命認可的異樣寧靜。
鬼帝毫不猶豫的穿出鬼蜮來到深藍海域的上空,不多時便於飛出的海皇匯合,再次起飛的時候,方向向上,彷佛要飛向那威嚴而龐大的滄海圓藍一般。
滄海前,矗立著幾道蕭瑟的身影,當鬼帝與海皇身形臨近的時候,幾道身影悠悠向前······而今這個年代,飛還真不算個事兒,算個修者都能飛,或快或慢,但飛行這個技能早成了共同體的標配,而交通建設進化到現在這個程度,算是個小高峰。
“盛兄,鬼帝,”公冶山長幹瘦的身形在前,腰上那柄無鞘鏽刀在滄海的光照下,也顯出幾分神秘的光彩,不是特別的寒酸。
海皇與鬼帝同時抱拳:“公冶兄、房兄、雲龍兄、夏兄,久候了。”而公冶山長旁邊的房天敵,尚雲龍,夏海情也紛紛抱拳拱手。
無論什麽年代,禮節而不是繁文縟節總是必要的。
“出發吧。”寒暄了幾句,公冶山長輕聲道,然後轉身,正對滄海。
滄海那麽大,顯得幾個人就像沙漠中的螞蟻;滄海不是海,而是一輪與母星時夜間那般的月;滄海很直白,勿論從地麵,還是此時他們所處的高空所見,光色蔚藍,從中心向外,顏色由濃變淡;滄海又很神秘,無論修者們怎麽飛,如何飛,似乎都難以登上其中,一探究竟······
他們此行的目的並不相同,鬼帝受鬼祖之命,找尋失蹤的鬼見愁,而海皇便是他的幫手;公冶山長等人,卻是受龍呈均、孔希言以及唐家那些準寡婦(盡管她們自己不承認)所托,代表共同體之人族,找尋失蹤的唐玄、唐可昕、唐思玄······
失敗了許多次,每次都受阻於暴虐能量浩蕩,無邊無際的狂暴之球······數光年的厚度對於宇宙來說,可能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數字,可對於他們卻成了難以逾越的天塹,即便先前最成功的深入,也不過隻是進入狂暴之球的外圍地帶百萬裏,卻已經盡是難以抗拒的:狂暴能量態、飛旋的碎石、冰塊、斷金裂石卻又鋪天蓋地的散碎光線,還有能量風暴、能量狂潮、巨大粉碎機一般的毀滅性的力量隨處充斥。
鬼帝、海皇、公冶山長······他們是共同體的極高戰力,也自認在修之一途已經走到了再難逾越的巔峰,而挑戰狂暴之球,似乎也成了砥礪修行的一種鼻交極端的方式。
門檻都是想象出來的,就算唐玄曾經說過的五行絕滅那樣的修者大劫,在這片被狂暴之球籠罩的孤獨星域也沒有出現過······這裏果真是一片桃源。
修途路遠,道途有邊。作為修者,可能不怕一個又一個的境界挑戰,漫長而又折磨的元氣累計,隻怕這種厚積薄發下的終點,而麵臨終點時候的無力感,更是一種災難,精神上的災難。
一次又一次的險死還生的突入狂暴之球,如今幾個魔、海族、人族的強大組合竟然每個成員都有了近乎上癮的感覺。
三天三夜,近二百個小時的急速飛行,在普通修者所無法觸及的高度,他們再次麵對狂暴之球的:浩瀚、無邊、狂暴、旋轉······
可卻眼都沒眨的衝了進去,宛如瞬間衝入一片無邊大沙漠的幾顆沙礫。
地麵上,溫笑、薑劍眉、孔仙仙,六隻蒼白而纖細的手交相握著,同時仰望天空,更看見了那數條消逝在滄海背後的影子。桃源星上,即便所有人都已經失望、絕望、淡忘、忘記,她們仍舊滿懷希望的首望著,孩子,還有唐玄。至於鬼見愁和穿雲箭那兩隻動物,倒是習慣性忽略了······
蕭紅顏默默的站在她們身後,精神上一片荒涼。即便現在已經下桃源星上正常、安寧、平和而又富足的生活數年,她依舊感覺這一切都像在做夢一樣。而曾經無比執著甚至為之不惜放棄一切的:財富、名譽、地位在這個生命生而平等的共同體製下,顯得那麽無聊和可笑。
孤獨,淒涼陰冷的孤獨,這可能就是吃飽喝足,啥也不愁之後的後遺症,發作起來卻是這麽的折磨,絕非簡簡單單一句後悔如潮所能形容的了。
想上前,她又猶豫了,輕輕歎了口氣,蕭紅顏回頭,身軀在林間穿行,繞過一條條街道,穿過一棟棟漂亮的小房子,她來到那個讓她覺得很陌生的地方,雖然那裏也被稱之為“家”。
炊煙陣陣,籠蓋四野,俏皮而又精靈的桃源獸從林間、枝頭露出一顆顆小腦袋,隨後便循著香氣成群結隊的來到城市中央,各個屋子旁,而每每到此,新住民們便會挑揀出一些做好的食物,用專屬的小盛器裝好,擺放在空著的桌子上,而桃源獸們,咕咕叫著,圍攏坐好,有條不紊的吃著,吃完了,竟然還會幫主人們清洗一下餐具······一片和諧而又不設防的景象在人族聚集地上演。
當然,也不是沒有桃源獸溜達去沙漠、鬼蜮、海域甚至魔域,可那裏的生物雖然也頗為友善,但實在是生命屬性上對於生存環境的要求差異太大,溜達來,溜達去,還是這裏合適。
孔希言愁眉苦臉,不是因為工作忙,而且不論忙時還是閑時總是會捧著唐思玄、唐可昕的相片拚命的流淚,而當孔仙仙出現的時候,老先生才會忙不迭的將這些相片藏起。
因為一切都不需要想了,因為生存得到了保證,感情這玩意兒似乎在慢慢複活,慢慢純粹,慢慢變得深遠,很多華而不實淪為笑柄的詞匯:思念、愛戀、永恒、愛情······漸漸的洗盡鉛華,更脫了絕望,變得簡單卻真實了起來,可這樣才心苦,而這苦,卻讓人活得有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