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孔希言
赤陽的光,溫暖、柔和、始終。當人們發現它存在的時候,它剛好憑空高懸在空,透過巨樹的縫隙,普照嶄新的世間。當空氣中出現一縷讓人清爽的涼意的時候,赤陽卷起漫天雲霞,悠然滑落,不多時滄海高升,又使得桃源星呈現一片壯闊的蔚藍。
赤陽出而作,滄海升而息。嶄新的命運共同的人們,按照天時的規律,逐漸形成了與舊時雷同但決然不同的生活規律。
當然,從前流動著,侵蝕著的是壓抑、偽裝、掙紮、憤怒和絕望,而今卻是一片寧靜祥和和一張張發自內心的笑臉,彼此間更不再也無需再有防備,慢慢習慣著,慢慢走向美好。
儒城,與隸屬於共同體委員會八大職能部門之一的道德監察部毗鄰,清晨,孔希言在身體感受到一絲暖意之後便緩緩睜開雙目,下意識的嘴角掛著笑意。慢慢將盤著的雙腿伸直,放鬆之後便站起身子向房門外走去。
出了房門就是一座布置典雅而樸素的大廳,穿過大廳便是衛生間。孔希言洗漱過後,便久久的凝視鏡子中的自己,那樣專注。
鏡子裏的他原本雪白的頭發、長須如今如同墨染,七十多歲的年紀臉上竟然沒有一絲皺紋。此時的孔希言不光不似一個古稀老人,反而像一個三十多歲的壯年。
悶笑三聲,孔老爺子轉身出了衛生間,舒展著四肢來到大廳中間,從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視著逐漸複蘇的“儒城”,神思飄飛。半晌之後,他嘴中吐出幾個字“江河濤濤。”
話聲剛落,大廳穹頂的乳白色星點般的燈光一陣律動之後,一陣江水濤濤,大河湯湯的聲音便從四壁隱秘部位的揚聲器中傳來。
音樂聲中,在這空曠的大廳,孔希言白色寬大儒裝飄飛,而人卻在這自然江河之音中,閃展騰挪,像是舞蹈,又像是憑空書寫著什麽。
“爺爺,吵死了!”唐思玄、唐可昕揉著雙眼,不知什麽時候踉踉蹌蹌的來到大廳,不滿的嘀咕著。而整個身心沉浸的孔希言除了嘴角掛起的古怪笑意,仍舊我行我素著。
“爸,你老能不能每天早上不整這麽一出?這是不“道德”的!”孔仙仙寬鬆的睡裙,也走進客廳,隨手摸了摸兩個原地嘀咕不停,埋怨不停的小家夥,開口抗議,而道德兒子咬的很重。
孔仙仙已然容顏絕美,風姿綽約。隻是在這絕美的風姿下,少了些少女的羞澀與矜持,多了些成熟而母性的狂暴。從桃源星定居至今,孔老爺子一大早起來,不是“宇宙之音”便是“江河濤濤”,在麽就是“空山鳥語”,而空山鳥語這鳥聲絕對像是一顆顆炮彈肆虐爆炸的聲音······這是什麽鳥嗬。
總之,不把家裏睡夢中摟成一團的三個小懶蟲弄的跑進客廳大聲抗議便不算完。
“好了,好了!吃飯!”孔希言擺擺手,哈哈笑著結束了悠然的舞蹈,走進唐思玄她們抱起兩個小孩便向客廳走去。
而早就一肚子怨氣的小家夥們如夢初醒般分別揪住孔希言的胡子,渾然忘了不滿,一邊用力著,一邊大聲咯咯笑著。
當擦桌自動翻轉,所有的杯盤狼藉重新變成一塵不染的整潔之後,孔希言一襲潔白唐裝,幹淨的白布鞋出門。迎頭便看到了垂首而立默默等候的孔希孔與孔明二人。
“你們幹什麽?”孔希言翻了個白眼,頗為無奈的沒好氣問道。
“大哥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孔希孔圓臉上泛起笑容,而他的容顏雖然沒有孔希言此時看起來那麽年輕的誇張,但也返老還童一般,頭發沒有一絲花白。而旁邊的孔明不住的點頭,嘿嘿笑著。
“都什麽年代了?你們沒有理想,沒有夢想?”孔希言語重心長。
“有嗬!”孔希孔麵容一肅,隨後把目光望向孔明。
“有,有······”孔明恍然大悟般點頭,目光卻有些茫然。
“有就去追求啊,整日跟著我算咋回事!”孔希言無語的道。其他孔門、儒門弟子倒還好,就是眼前這兩人,一來到桃源星,人年輕了,智商也有歸零的趨勢。每日吃飽了沒事便在孔希言的家門口等著,隨後亦步亦趨的跟隨,讓他不勝其煩。
“我的理想就是大哥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孔希言理所當然道。隻是這回答讓孔希言腳步忍不住的踉蹌了起來。
“我也是!”孔明趕忙接著回答。
“是個屁!”孔希言咕噥一聲,不再理會跟屁蟲似的二人,走出花園,來到寬闊平整,兩行巨樹的街道上,即便每日都會來在這裏,但每次的感覺都是如此美好、新鮮。
“老爺子,出門呐。”
孔希言扭頭一看,不由微笑招乎:“老孔,忙著呐。”
孔希言眼前是個不折不扣的老人,鰥寡之人叫孔上任,既不是修者,更非元士。可是以如今的社會待遇來說,他本不該背著木筐,拎著長柄小鏟滿大街遊走,鏟除著桃源獸的糞便。可沒辦法,做力所能及愛做的事情,便是孔上任的力量,如今的他正揮舞著糞勺,和儒門領袖,道德監察部負責人孔希言打著招乎,目光中滿是親切、問候,卻沒有仰慕和尊敬。
人,尊嚴。
什麽是尊嚴?那就是所有人都忘記了尊嚴這個詞匯。而任何工作,絕不是為了衣食住行的奔波,而僅僅是單純的愛好。
這個時候,“您辛苦了”不是一句曝光在眾人眼前的虛偽無比,讓人惡寒的口頭禪,而是真誠的關懷,更無需為了衣食住行而低三下四,被壓彎了脊梁。
孔上任咧嘴笑著,隨後揮了揮手,背著木筐,佝僂著身軀遠去。而他的影子被赤陽拖的老長,雖然單薄,卻絕不淒涼。
孔希言也笑著揮揮手,有些人喜歡群居,周圍沒有一群誌同道合的人便會憋悶;有些人喜歡獨處,身邊一有其他生物便會覺得煩躁;有些人喜歡天文、地理的學問,還有些人喜歡伸拳踢腿的運動等等不一而足。如何才能讓所有人覺得幸福?
這樣一個龐大而看似遙遠的概念如今在桃源星上,被一點點的實現著,實踐著。而伴隨著實踐的深入,共同綱領以及細則的不斷修改、進化,這個體製每日都以更強大的生命力,蓬勃生發著。
“守護共同!”
這是一句口號,卻深入人心。遠比那些殘虐生民卻高喊熱愛的技倆實用的多,也有用的多。
如今的桃源星新住民,正淡忘以下幾個詞匯:財富、地位、榮耀、掠奪、殺戮、紛爭······而卻有了尊嚴,無論是星球領袖支一的孔希言還是撿糞老人孔上任,他無需羨慕他,他更不用瞧不起他。做什麽,不過是一種選擇,更是每個人對生命不同理解的實踐。人人平等,生而平等,不過是工作崗位的不同而已,難道這是一句屁話麽。在這裏卻絕不是。
如今的桃源星的新住民,卻時刻牢記:守護,共同。幸福之後,便是對成果深入骨髓的認同感與依賴感,不容破壞與褻瀆。
一切不同了,不光是宇宙中所處的位置。一切又都一樣,所有人都有他們需要守護的東西。
孔希言沉默良久,身軀徑直衝天而起,隨後便穿行在巨樹與城市,現代化與鄉野田園交雜之間,胸前佩戴的五洲濟,在蒼茫天地間熠熠生輝。
··· ···
“茅山小屋”。
當唐玄呢喃著說出這個名字以及出示五洲濟在社群聯合部登記的時候,著實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他隻是微笑。
在這之前,他從自己丹田處撕裂了一塊五色朦朦的種子,雖然痛的黃豆大小的汗珠不斷流淌,卻已然把它種在了烏漆嘛黑的始地星球的某一處表麵,那裏不光有這顆新埋下的種子,更有老桃樹那蒼涼卻依舊虯勁的根。
五行元根複返自然,那元海臣、計行時、龍靈章、古春華、吳狂花五個人自然與唐玄那種源出於神秘的的牢靠關係,自然而然的便演變成了複雜的情緒。
元海臣大夢初醒般回到了爺爺身旁,在火山城安了家;古春華、龍靈章雙宿雙棲浪跡天涯,成了一堆遊俠兒;計行時無家可歸,反複思考之後,加入了安全部,成了和平戰場李光北戰隊的一名中隊長;吳狂花自然回到了明珠城。
不情不願、戀戀不舍,但他們清醒之後,卻都沒有了留下來的理由和堅持的信心。
失去了五行之後的茅山小屋,同樣熱鬧。
穿雲箭啪啪啪的來回行走,雄壯的氣勢讓人為之側目;鬼見愁如今也不再掩藏身形,不是飛來飛去,便是自身變成旋風,與山、樹間的桃源獸打成一片;相思鳥高飛低轉,隻有清蛙,時刻不離唐玄發髻左右,安靜異常,偶爾才會呱的一聲。隻是叫完之後,彷佛自己頗為後悔般模樣,掩口不疊,似乎對自己的聲音以及發聲方式極為不滿的樣子。
唐思玄,唐可昕沒有再來,因為這地方不光距離儒城太遠,更是從沒來過,而她們正被孔仙仙嚴格約束以及管教著,不光每日要學習各種東西,還要力所能及的做著一些家務,可謂繁忙。
流水、清泉、巨樹、瀑布以及掩映在這一切之間的茅山小屋,一夜之間,它周圍拔地而起了幾座小巧的建築:“雲上”、“瀚海”、“遠山”、“敗劍”。
而當公冶山長、房天敵、尚雲龍、夏海情這四個笑嘻嘻的變得年輕許多的老人家向沉默中的唐玄走來的時候,唐玄不由愣住了。他更不知道,如今這四個老人家已經成了龍呈均等人親許,龍笑梅更是不惜為之修改五洲濟係統之下的共同體特別顧問,五洲濟等級-九鼎。
所有當唐玄看到四個老人家招搖過市搖晃著胸前九鼎徽章的時候,更是吃驚的彷佛吞了個雞蛋一樣。
“好東西!”房天敵眉開眼笑,拍了拍唐玄麵前的石桌,灰白光滑而瑩潤的石桌,和目前桃源星大多數建築那翠綠截然不同的顏色,雖然暗淡,卻樸實、厚重,獨特而又親切,獨屬於原人間。
唐玄臉一紅,這是自己被金屬唐花以及蟲劫折磨的痛不欲生之間,從羅夫山地上轉移到地下之時搶救下來的,說來還要感謝伏明月,若沒有她的大力幫忙,以唐玄當時的狀態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完成的。
“還不拿酒來?”夏海情望著唐玄,嘿嘿一笑。他們四個人與唐玄感情最厚,經曆最多的人無疑是他,從太始殘界到深藍海底,一幕幕,到現在恍然隔世。
“好!”茅山小屋獨立於塵世,獨立於桃源,一切古色古香,既沒有現代化自動化的設備,更沒有聲控燈光係統,可謂簡陋異常。可就是這樣的一個頗為原始的居所,卻讓四個放浪形骸的老頭不住的點頭,大聲讚歎著。
不多時,酒香四溢,聞來正是羅夫的百草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