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 玄道之盟(二)
舊世界遊蕩在新世界的身體裏,從未死去過。
例如人性中最黑暗的東西:壓迫,剝削,歧視,自卑,自私,冷漠乃至由妒忌和欲望引發的紛爭······
安雨軒出身根子極正的修者世家,且有錢,雖說被爹坑,可實實在在的並未吃多少苦,除了無視一切的情苦。當他聽到花間花、花飛花、史萬鈞、史千金如泣如訴的傾訴之後,這才知道,自己眼裏的五洲與中洲,與花間集、重生會這些人眼裏的五洲、中洲,竟是兩個樣子的。
小夥子時而咬牙切齒,時而目眥欲裂,時而拍案而起,就這樣,當花家姐妹,史家母女嗓子嘶啞說不下去了的時候,首望山漸漸黑了下來,而燈火通明的監洲府也變得更加的冷清。
“監洲令:責成所在地方元士部門,配合該幫會注冊事宜,並在幫會選址、籌建、稅收等方便,給予最大程度的便利”,安公子刷刷點點,紙張是監洲府帶紅線,帶LOGO的專用銅版紙,寫完之後,還將唐玄交給,片刻不離身的“監洲印”蓋了上去,並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當然不忘一個“代”字。
金光閃閃的監洲印,足有普通人拳頭大,包金全鋼,質地並不高貴,“統監五洲事”,五個森嚴的篆字如同梅花,文字中間是一座微型的首望山,以及監洲府雄偉外觀的輪廓。
這是一個獨立而職責極大的部門,而監洲更是要五洲濟達到了九鼎,與大統國相同才可提名,通過,上任。隻是龍呈均黑了點,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卻並未給予唐玄以及安雨軒任何勞動報酬,或許認為他們不在乎?還是不缺錢?不得而知。
“您,您就是監洲大人”?花飛花接過公文,仔細看了看,然後雙目紅腫的望著安雨軒。
絕美的少女如此姿態自然更是楚楚可憐。再加上與花間花雙胞胎雙飛映襯,春蘭秋菊,讓這明亮的室內,不光香甜,還增豔色。
“不是,我隻是在監洲不在的時候,代行監洲執事”,安雨軒一身白衣,燈光下除了憔悴,還是那麽的豐神如玉。
此時他正在思考一個問題,花間集也好,重生會也罷,它們的總堂與唐玄所去的倉洲十二元辰宗相隔萬裏,到最後,怎麽就在地下偶遇了呢?
不過讓他略微放下心事兒的便是,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傳來。
也就因為這樣,安雨軒心中又變得火急火燎,神思不屬。而他又不是那種心底、臉上能藏住事情的人,又開始變得心事重重和沉默了起來。
花家姐妹,史家母女在安雨軒、孫燕,以及雪東齊、白子扇、豆香春還有莊廣陵的陪同下,吃了頓默默無聞的晚飯,似乎是到了要送客的時間了。
“呃,這位大人,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鼓足勇氣的花飛花,經曆了與“大人們”的一頓便飯之後,神情平靜了些,內心深處對古往今來一直朝南開的衙門口那種畏懼和敬而遠之的心態有了一些改善。
莊先生,很隨和嘛;小燕子,很可愛嘛;其他幾人除了豆香春這個小屁孩兒的目光有些火熱而猥瑣,一言九鼎的安大人,看起來不過是個有些憔悴的英俊年輕人,沒什麽可怕的嘛。
“噢,還有事兒”?安雨軒愣了愣,直到憐香惜玉的有些氣急敗壞的豆香春,狠扯他的衣襟並以嘴示意之後,這才醒覺。而花飛花的話,這才從冥冥中經過他的大腦,有了些印象。
“這,這”,緊緊握著那一紙公文,花飛花顯得有些為難。這個倔強而瀟灑的少女,這些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跟唐水一在一起那種潑辣一絲也看不到了,有的隻是拘謹與患得患失。
直到現在,她還有著極其複雜的心態:這玩意蓋著紅彤彤的大印,管用麽?在手裏,萬一對方收回怎麽辦?回去途中會不會丟了······
“我來說吧”,史萬鈞歎了口氣,她們母女長相粗豪,性子也外放,因為這,尤其是長相,這麽多年倒是沒了花家姐妹那許多漂亮引來的煩惱,“和我們花間集,重生會的組織有許多,都是苦出身,安大人,能否多賜予些證明,好讓他們也能謀個出路”。
說完之後,史萬鈞也頗覺的不好意思,尤其看到安雨軒心不在焉的樣子,心頭不由開始敲起了鼓,暗暗將到手的公文收好,又偷偷的捏了捏。
花間集與重生會在北漠與中洲邊界各有著幾百人的數量,平時幫眾們從事著各種元士生產,修者輔助後勤等收入微薄的工作,定期集會,而這集會,往往成了訴苦大會。不在底層,誰又能體會小人物的悲哀。
當頭兒的,自然要全力幫助這些受苦受難的幫眾們,搞來搞去,來來往往,此進彼出,不可避免的,與其他相關,相類似的組織有著來往和瓜葛。
懂搜索的人都知道,別管自己過的多悲催,隻要上網搜一搜,總有比你傻,比你更悲催的,當然,這個更,再去搜索一下,也一樣。
受過苦,才知道苦不好受,總被欺負,才明白周圍人的心酸。
今天是個機會,是個能夠幫助更多人的機會,不光花飛花不想錯過,就連史萬鈞也不想錯過。
經曆這麽多,她們本就是熱心腸。
“好,小事兒,要多少”?安雨軒擺了擺手大方的道。
“越多越好”,花飛花、史萬鈞對視,隨後大喜過望,火熱的目光直欲把安公子吞噬。
“好,等著”,安雨軒又坐到了桌案前,又寫了起來,不過隻寫了一張,隻是在下麵自己的簽名之後備注了“複印有效”的字樣,可謂省事兒至極。
莊廣陵咳嗽一聲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安雨軒的大方,他在安雨軒身邊耳語幾句,而安雨軒則雙目放光,扯碎了剛剛寫好的公文。
安雨軒的動作讓高矮胖瘦四女收緊了心,隨後見他繼續寫,這才慢慢鬆口氣。
“以上組織注冊,建立,需經當地監洲府分支機構負責人的審核並同意之後,方可申請。審核情況,包括但不局限於:資質,人數,質量,成員情況調查,是否有違反五洲公約情況等等,如無法確認,需與監洲府做最終確認······”,當然,複印有效字樣依舊保留,要不然安公子哪有心情在這裏寫出個“越多越好”來。
“你是我花間集數百姐妹的大恩人”,能夠注冊,得到正式承認意味著什麽,花飛花很清楚。這意味著數百姐妹,有了固定而穩定的收入來源,同時在執行各種分派任務的時候,不在是從屬的“臨時工”,而是根據能力,多勞多得,同樣,還有著固定的幫會機會地點,有著更多的時間鑽研武道······不會被取締,不會被查封,不會被羈押甚至坐牢······
這是一種公平,公正的體現,可就是這樣的公平,卻因為一張含金量頗高的紙,不光成了難以逾越的大山,更是被所謂正統以有色眼鏡一直監控著的牢籠。
如今這牢籠算是打開一半了。
“起來,起來,監洲府不興這個”,放聲大哭的花飛花、低聲哭泣的花間花倒還好說,那史萬鈞、史千金哇哇哭的跟打雷一般,實在是讓安雨軒有些難以承受。
莊廣陵等人在安雨軒的招呼下,連忙上前,扶起眾人,好言相勸,在首望山的月色下,送幾人下山。
月色朦朧,冬夜的月色似乎格外的清脆;山路慢慢,冷冷的風,吹拂著各懷心事兒的人。
莊廣陵留在廳堂內,繼續著忙碌的推演,安公子送到半山腰便在花飛花等人的目送下返身上山;隻有雪東齊,白子扇陪著興致勃勃且有失落的豆香春,一直將四人送到山下。
除了史萬鈞,其實大家年齡都差不多,互相留了聯係方式之後,灑淚而別。
“你說,她們也太慘了”,豆香春一邊上山,一邊回頭,此時早已看不到花飛花等人的影子。
“是”,白子扇默默,自己是個龜公,雖然沒有強迫過誰,但這幾年,接待和招聘進來的:經濟原因的,生存原因的,興趣愛好的,各種各樣自願加入暗春園的少女、少婦、半老徐娘卻是數量繁多。
可像這剛剛離去的幾人,不管貧困潦倒,不計五勞七傷,誓死不賣身的節烈女性,卻是不多見了。
是不多見?可據說與她們差不多的還有不少人;真不多見,自己身邊怎麽就缺少這樣的人?
一時間,白子扇感慨萬千,冷空氣一催,又咳嗽了起來。
“快走吧,冷死了”,雪東齊開口。典型的西北大漢直白的腔調。隻是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原本心中全是司馬緋紅倩影的自己,怎麽突然變成花飛花,還是花間花,亦或兼而有之?
想到此,雪東齊的臉有些發熱。
“聊聊去西極的事兒”,緊鎖眉頭,神情嚴肅的安雨軒,用冷峻的目光迎接三位把兄弟,右手指關節不斷的在紫檀木的桌麵上敲著,並沒有與白子扇、豆香春暢抒別情的意思。
孫燕正襟危坐在旁邊,而莊廣陵也停止了神神叨叨,雙目望著屋頂發著呆,又像是在凝神傾聽。
隻是安公子沒想到,接下來的半個月內,他會這麽忙,竟會這麽的忙!忙的連四公子大鬧倉洲的大事都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