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獄純藍
天,藍的清純、可愛。
穹廬瓦頂,盡是天藍,天然的藍。
天中對地,卻是一片深沉而無際的海,漆黑的波浪,翻滾著白色的泡沫,濤聲如惡魔的咆哮,十分難聽。
一座奇怪的山,高擎藍天,卻在黑色的大海上搖曳,滿布孔洞,如同蜂巢。
山體黑色,而孔洞中卻隱隱透出莫名的紅光。
大大小小吞吐紅光的孔洞,發出一陣陣詭異嘈雜的聲音,仿佛無形的恐怖流,順著山體流下海麵,並四處蔓延。這一切讓人望之便會心神驚悸,仿佛麵對一個巨大無比,渾身長滿恐怖眼睛的恐怖巨人。
唐玄仰著頭,潔淨、善良的天空,一望有盡,再望,目光彷佛被這藍色引誘,隨之深陷,這才發現,這藍,無盡;唐玄聳了聳眉毛,又把目光轉向前方海麵,黑浪翻滾中,大大小小的白骨,幾乎充斥雙眼,它們泛著泡沫,被海浪堆疊成一條條彎彎曲曲的“路”。
而所有的路,似乎都遙遙指向海中那座高聳、怪異、猙獰、震蕩、並發出毫無規律但嘈雜、難聽音潮無名巨山。
唐玄背對著無數光線,距離十分遙遠的光線空間,腳下踩在虛空與黑海的交接之處,強忍著腦海中撕裂般的疼痛,苦笑著。
原本以為過了光線,便是遐想千萬遍的“道隱歸藏”,沒想到,卻來到這個莫名而奇怪,隱隱讓人心寒的地方。
唐玄覺得這裏一切都很鮮明,也很對立:純淨的藍與深邃的黑;天與海;柔和的光與淒厲的骨;靜的讓人心慌的天地與天地之間的莫名的嘈雜······
“地獄”?唐玄腦海中莫名其妙的跳出這個字眼兒。
否則沒有哪個世界,可以以白骨為路,矗立在這片矛盾的世界,更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所有的路,幾乎都完全通向同一個“終點”,恍如人生。
無論你是什麽樣的人,成功也好,失敗也罷;輝煌、平凡;跌宕、平和;欣喜、悲涼;幸運、不幸······到最後,歸宿是一樣的。
唐玄從不奢望過天堂,因為天上之天,不過是人之想象,又或者說,天堂、天宮,曾經存在於無數年前,神戰、神創、萬神嘯天的時代,可是已經毀了,而且不會也無法重建;唐玄也沒有想過輪回、地獄的問題。
陌離作為大宇之上的外星高人,對於“地獄”這兩個字,實在嗤之以鼻,不屑發表什麽言論。而唐玄的有關於輪回、地獄這些知識,來源於唐天道。
昔人已去,有些時候,好的和不好的,正經的還是荒誕的,有關於回憶的東西,其實都充滿溫馨,是屬於他個人獨處的時空。
“上天無路,隻好在這黑海、白骨上走一遭了”,震蕩不已的五色戰陣之鑰,終於徹底平靜下來,而那把落星神劍還好,出去的時候沉默,回來的時候靜寂。
真正做到了東西給力,不得瑟,不像那五把鑰匙,不過出來做了回墊腳石,還不是唐玄要求的,可回來之後,馬上就開始邀功似的找麻煩。
踏上白骨,唐玄身軀晃了晃,穩住身形之後,一股寒意從足下升起,幾乎瞬間便凍結了唐玄全身的一切,包括靈魂。
玄玄氣爆湧,以排山倒海之勢做醇正綿泊的抵抗,好半晌,唐玄才長長噴出一股黑氣,黑氣中,還夾雜著黑色冰茬。
唐玄腳下的是一顆頭部白骨,在墨汁一般的海水中,異常猙獰,發出不甘的白光,隱約間,似乎還有淒厲的嘶吼,凝神聽,卻沒了。他不知道這個腦袋生前是什麽樣子的,更無從分辨這個足有三個籃球大東西,是屬於什麽樣的生物,隻能從那兩顆大大的“空曠”判斷這是一顆“頭”。
沒再耽誤時間,唐玄腳尖輕點,在這條千萬種之一的路上,向前急竄而去。
條條大路通地獄,那又何必分什麽遠近,又何須在乎什麽寬窄不均亦或是坎坷不平。
唐玄的身形飛快,宛如一條漂浮在白骨路上的黑色幽靈。
風,腥氣撲鼻,聞之欲嘔;浪,死樣活氣,微瀾無驚。
地獄,是什麽樣子的?
恐怕每個人都有一個完美的假想,但當你麵對它的時候,不可避免,便會有種接近死亡,接觸死亡,置身死亡的不寒而栗之感。
唐玄飛馳,微笑,腦中全無所想,隻有一種釋然的決然;漠然的灑脫。
雖千萬人,吾往矣!
沒有對生的渴望,更沒有對死的恐懼,隻有對親人、友人、情人、愛人的拳拳之心以及責任!
“拔舌”!
路的盡頭,便是這古篆“拔舌”,血紅欲滴的兩個狂草,似乎更說明了,這是個地獄,而不是什麽其他。
唐玄能怎麽辦?隻有身入,身入,他隻希望,在拔舌中,能夠尋找到“道隱歸藏”的因子,而這因子,讓他熱血沸騰。
“凡在世之人,挑撥離間,誹謗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辯,說謊騙人。死後被打入拔舌地獄,小鬼掰開來人的嘴,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長,慢拽……後入剪刀地獄,鐵樹地獄。”
一入拔舌,便見一片血紅,似乎這個世界就是由鮮血凝結而成,如此的真實,讓人不敢也無法心生質疑。
小鬼:青麵獠牙,身材矮小,動作緩慢而笨拙;一個個戚戚厲厲的男女,跪在火紅的熔岩上麵,哀嚎、慘呼、嚎叫、嘶吼,舌頭伸出老長,但偏偏無法反抗,隻能保持著,承受著,發出聲音······一切景象慘絕人寰。
一幕幕,一場場,如默劇,如蒼穹幻影,如此鮮明的呈現在唐玄的眼前,讓他一陣陣的作嘔,更讓他汗毛根都在嗖嗖的冒著涼氣。
“這裏,真的是地獄麽”?熔岩的光,不光滿布這片天地,千百形態各異,但姿勢、場景、所受無不相同的景象,恰似一幕幕鮮活的、血淋淋的、神經無法承受的熬煉。
一根根舌頭,在小鬼無聲但猙獰的笑容中,被火紅的鉗夾住、拽出、拉長、拉斷,拔、斷!血淋淋的拔、斷!
沒有路,唐玄愣往前走,因為這片慘不忍睹的空間,盡頭處便是一道漆黑的門戶。
“嗬嗬,桀桀,哈哈”,唐玄眼前突兀出現奇怪的笑聲。
笑聲過後,便出現一個突兀的“人”,也許它根本不能被稱作人。
“我是拔舌誦鳴鑊”,五尺長舌,五短身材,火紅的皮膚裸漏,猩紅的雙眸,猩紅的舌,死死的盯著唐玄。目中:蒼涼、悲憫、殘忍、興奮的情緒,纖毫畢現。
“為何蒼涼?為何悲憫?為何殘忍又為何興奮”?唐玄注視著突然出現在前方十餘米處,懸浮在熔岩之上的,鬼?對它的眼神,很感興趣,很耐心的望著。
“你是這無數百萬、千萬年來,第一個活人”,誦鳴鑊甩了甩長舌,開心的笑著。
笑容並不好聽,近似於傳說中的鬼哭。
“噢,如此,我很榮幸”?唐玄笑了笑,整個拔舌,真的都在拔舌頭,隻有眼前的這個東西,在驕傲的甩著長長的舌頭,似乎宣示主權,也似乎在宣誓特權。
“你不害怕”?誦鳴鑊愣了愣。
“怕,怕極了”,唐玄又笑了笑。
肆意流淌著的熔岩,沸騰,飛濺;誦鳴鑊淡定而亢奮的矛盾表情開始扭曲。
“你是怎麽進來的”?誦鳴鑊似乎想到了什麽,又開始問,當然不是五洲語。隻是這晦澀的音階,直接在唐玄的耳邊、腦中,形成了鮮明而明確的意思。
“下了一個洞,過了一片花,穿過又一個洞,誒,橋、路,海,就這麽過來了”,唐玄歎了口氣,他有種強烈到感覺,似乎要打,而且必須打。
“噢?就這麽簡單”?誦鳴鑊不信,仔細觀察著唐玄的表情,但卻一無所獲。
唐玄此時不再看它,而是望著四周淒厲,遍布於熔岩之上,熔岩之下,熔岩流各處的地獄般場景,唏噓著,失去了聊天的興趣。
“道隱歸藏,究竟是個什麽地方”?唐玄疑惑,他當然不會知道,這裏便是道隱歸藏“三天”之一,禹餘天地行令微子修的坐鎮之地,更不知道,這裏便是無生海-十八層地獄的第一層。
“你騙我······就這麽簡單?······那,這麽多年,為何我出去不,出不去,出,不去?”誦鳴鑊長聲嘶吼,到最後,聲音已然穿行在無數撩天的熔岩、赤火之中。
它死死盯著唐玄,而唐玄也莫名其妙的看著它。
它,委屈;他,更加疑惑。
“不會如此簡單!一定是這個可惡的生物,欺騙我!”
“它為什麽發怒?難道不知道我說的都是事實嘛?”
談話到此,似乎沒有必要再進行下去!
霎那間,五尺長舌,變成萬丈血紅的毒龍;五短身軀,霎那間成長為吞天巨人。
而也在同一瞬,金色的唐花,開遍這片荒涼、淒慘的地獄!金光萬道,消融一切、穿刺一切、淨化一切!
“似乎,你說的是真的,你,很,厲,害!”
唐玄歎息著,再回頭,這裏已然一片虛無,無雪、無影、無慘叫,更無誦鳴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