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鼎之輝
第二日上午九時,已經到了日出的時候。西海邑卻淫雨霏霏,冰冷的雨絲如霧、如愁,夾雜著令人徹骨的冰粒,漫天潑灑而下。
俯視西海邑,瀚海之城,昆極內海,一片無盡的蒼茫。
擎洲府正堂,樂笑星一身戎裝,居中而坐。古劍長鳴高掛背後的影壁牆上,旁邊坐著一身勁裝,粉麵含霜的薑如。
二人對麵,左側薑成為首,右側薑九姑為首,西海衛八大統領挎刀懸劍,整個大堂氣氛,凝重而肅殺。
司馬令公閉著眼睛、搖搖晃晃、半死不活的坐在站立衛士統領不顯眼的後方,前方一個暗紅色桌幾,一本大半空白的史冊,一支禿筆放在其上。偶爾輕輕的傳來一聲打鼾聲,又將肅殺、凝滯的氣氛衝淡了一點。
“沒去陪著唐玄”?薑如皺了皺眉,望著筆挺站立的薑成。
“呃,大姐······”,薑成一愣,他乃西海邑大管家,可以說是萬人之上的人物。如此重要的場合怎能缺席?
至於唐玄那裏,已經妥善安置,門口安排了兩名衛士小心伺候著······至於麽?
一時搞不清楚一人之上,所有萬萬人之上的大姐是什麽意思,薑成不由有些遲疑,並將略帶疑惑的眼神投向薑如。
“去看住唐玄,此間事了,我有話問他”,薑如用極其無奈的眼神望著突然變得蠢了的大哥,語速緩慢、堅定。
“這個”,薑成一愣。
“他現在身分不同,若是其他人,我不放心。去吧,速去”,薑如揮手。
“西極倉洲統國陳元禮,十二元辰宗宗主陳元遲,大長老楚君侯求見”;
“中州總令周正求見”;
“東臨邑東擎洲管書同攜子管青書求見”;
“南陽邑南擎洲溫豔陽求見”;
“北擎洲曲流觴求見”;
······
“來了”,樂笑星與薑如對望一眼,將目光投向敞開的大棠門外。
人影前前後後,影影匆匆,踏雨而來。
西海魚汛結束的第一個上午,西海邑群賢畢至。
……
…… ……
西海擎洲府,建築古色古香,以木結構為主。
薑成從後堂退出,回望數十根紅油漆的柱子撐起的連片的飛簷,以及簷與簷之間嘰嘰喳喳飛舞鳴叫的雨燕,輕輕歎了口氣,邁步而去。
“唐玄先生”,薑成穿過回廊,走過曲徑,來到東廂房唐玄居處,與門口衛士點頭示意之後,邁步進了敞開的房門。
唐玄並沒有答話,纖長的五指之間,一枚燦然生光的五洲濟來回滾動著。
五洲濟在指尖跳躍,吸引了薑成的目光。
當它停滯的一瞬間,薑成不由瞳孔微縮。
“唉!唐玄先生,果真是年少有為,可欽可敬”,藍底盾形,九個深金色,略有些發紅的小鼎,眼神中的光芒一閃即逝,身子弓的的更低。
“哦,薑先生來了”,唐玄抬頭笑了笑,手掌伸縮間,五洲濟消失不見。
“先生之稱,愧不敢當。我曾聽說,五洲濟,深金帶紅,乃離鼎成天的征兆。看來唐玄先生成為五洲第一位天士,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了”,薑成輕輕將一個溫熱,裏麵裝滿乳白色液體的奶瓶,輕輕放在床邊,聲音有些唏噓,更有難以置信、如在夢中的茫然。
九鼎之士,已然是目前五洲最高等級的“士”,龍呈均是九鼎,四極四擎洲是九鼎,就連倉洲、洋洲、濟洲,甚至以前的元洲,統國也不過是八鼎。而顏色最深的大統國龍呈均小鼎的顏色也不過是淡金。
眼前的唐玄,究竟做了些什麽功德?對五洲有何貢獻?年紀輕輕竟然深金九鼎?
北擎蟲災?光是消弭了蟲災恐怕不夠吧?
從前的五洲濟隻有精神鼓勵而無實際意義,就連這個監洲也是龍呈均全力奔走,一力推薦才得以上任。而今卻是不同了。
修者不光受人尊重,更享有優厚的洲之優待,就連剛入門的一級道門、佛門、武道練氣士,每個月都領著豐厚的五洲幣薪酬以及各種資源配給。
經濟利益決定民心所向,資源奇缺的時代,連帶著修者地位水漲船高,而五洲濟不光在精神上成了一種極其崇高的價值肯定,還成了收入的象征。
年輕、英俊、地位崇高且有錢,薑成思緒起伏間,竟然有些眼熱。
若是自己是小姐,恐怕也會淪陷在這小子那深邃入海的眼神中······可小姐,小姐······唉!
“這是”?唐玄對於自己是不是九鼎,將來成不成的了天士並不在意。他指了指薑成放在旁邊的奶瓶問道。
“巨鹿之奶,西海特產,強身健體口感好,嬰兒都愛喝。等小家夥醒了,加熱給她喝”,薑成神色愣了愣,眼前這個年輕人並未在五洲濟上流露出任何關注的情緒,思維跳躍的厲害。
是真的看淡名利還是故作姿態?
看眼神,看表情,似乎真的是不在乎······怎麽這個年輕人的心態,比自己還老?薑成心中湧起欽佩之意,不是那種語言上的敷衍,而是無法講的真誠。要知道,除了在西海邑呼風喚雨的大姐,連姐夫樂笑星都不在其佩服之人之列。
“如此,多謝了”,唐玄將奶瓶拎起,掌心一翻,奶瓶消失不見。整理背包,小心的將唐可昕放入背包。然後起身,又整了整黑色的武士服。
“唐玄先生,您這是”?奶瓶的突兀消失,讓薑成瞳孔再次縮緊,下意識眨了眨眼睛。望著唐玄起身告辭的舉動,薑成不由心裏一慌。
“該走了,多謝薑總管這兩日的盛情招待,尤其是這巨鹿之奶,多謝”!唐玄抱拳,轉身向外。
“慢,慢,慢”,薑成連忙拉住唐玄的衣袖。
“還有事兒”?唐玄一愣。
“大姐交代,稍晚些,設宴款待監洲。請無論如何都要稍作些時候”,薑成額頭滲出汗珠,在唐玄目光的注視下,慢慢放開攥緊的衣袖。
“好意心領,宴就不必了!本就想與西擎以及西擎夫人當麵告辭、致謝的”,唐玄笑了笑道。
“擎洲正在處理公事,還請唐監洲耐心等待”,薑成跨過一步,來到唐玄側對麵,很是恭敬的道。
“既然擎洲公務繁忙,我便不便打擾。勞您代我致歉。告辭”,唐玄笑著搖了搖頭,去意已決。有太多的事兒要去處理,更有太多的人等著他。讓他如何稍安勿躁?
等待並不一定全部沒有用,但是客套的等待或者說等待隻是為了說一句“再見”,這樣的等待可以說是毫無用處。
“薑姑娘,還好吧”?唐玄輕輕一步,邁在門外。腳步頓住,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
“小姐?小姐很不好”,薑成正垂手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挽留,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簡單的挽留工作,對於這個人情世故、駕輕就熟的西海邑大管家怎麽就成了這麽難以完成的任務了呢?
因為對方的身分?因為對方的修為?因為對方的堅定?還是因為那枚燦燦生輝的五洲濟?薑成想不明白。
“怎麽了”?唐玄的手指有些微微顫抖。
“小姐,小姐她,失蹤了”,薑成慘笑,聲音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與憤怒。
唐玄聽懂了這種壓抑與憤怒,顫抖的手指猛然握拳:“到底怎麽回事兒”?
赤城陽明洞天之下,傾心傾訴,水城市唐玄婚禮,情未斷、人斷腸······對於這樣的薑劍眉,唐玄無法坐到漠不關心。
唐玄心緒一動,丹田之內的唐花狂舞,火色、金色交織彌漫,黑色、黃色、綠色彩霧氤氳。一股莫名的威壓,從驟然變得嚴肅、緊張起來的唐玄身上彌漫而出。
“與我一起去見夫人吧”,想了想,薑成還是決定把鍋甩給姐姐、姐夫。這件事兒,從自己口中說出來並不好。
唐玄緩緩點了點頭。
二人身影慢慢消失在冰縷處處,飛簷掛霜的亭台樓閣深處。
“唐玄先生為何不穿監洲服?不佩五洲濟”?薑成的聲音隱隱傳來。
“等我搞清楚監洲是怎麽回事兒再說吧”,半晌之後,唐玄的聲音有些無奈。
“嗬嗬,真低調”,薑成一笑。
“無法回答,但是和低調無關”,唐玄苦笑,薑劍眉怎麽就出事兒了?
“這是”,走到正堂之前,唐玄望著兩旁林立的衛士,肅殺的氣氛不由一愣。
薑成歎了口氣,無奈的目光掃視一圈後道:“都是膠珠惹的禍”。
“膠珠?膠珠······”唐玄神色一動,下意識的摸了摸指上三玄指環,那裏麵可是堆積如山啊。
“五洲地理誌,記載······極品膠珠,可遇不可求啊。呶,到了”,薑成一笑,二人以來到正堂門口處。
“五洲總監洲,唐玄先生到”,以唐玄今時今日的身分、地位自然無需通報,隻需要高聲通告即可。
“請”,薑成一笑,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唐玄伸手示意,互相謙讓了一下,這才當先邁步進了正堂。
一進正堂,迎麵而來的數十道目光,唐玄微微有些詫異:這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