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桃樹下
直升機上,唐玄的目光透過機窗,飛向遠處的欺負的山巒與新綠的平原。還是居高臨下好,所有的景物都不需要理會,所有的人都看不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離得很遠。
暫時的?隻是暫時的。對現實無非兩種態度:逃避和融入,人怎麽可以真的逃避現實······
水城市,曾經種下夢想的地方,如今卻像是唐玄的夢魘,越來越近了。
“咳咳咳~”唐玄雙手捂著嘴,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咳的渾身顫抖,像是咳出了心肝肺,連綿的咳嗽聲連直升機的轟鳴都無法壓抑,使得駕駛員時不時回頭關切著。從倉洲回歸中洲,唐玄並未趕赴前線,而是前方水城,漫長一路,咳了一路。
望著掌心的一抹殷紅,臉色蒼白的唐玄笑了笑,不動聲色的抹去,隨後對著駕駛員擺了擺手,示意繼續前進,自己沒事。
此時的唐玄有苦自知,唐花和以前的唐花不同了,它太強了。唐花一出,鋪展整個天地,肯定沒有半點問題,這個和以前籠罩方圓數十丈發出金色光線相比無疑是巨大的進步;至於花開能否生滅萬物唐玄並沒有什麽把我,因為此時的唐花已經無法離體而出。
李元真說的沒錯,人就是人,雖然很靈,比很多生物靈,但身體本身的局限性太強了,強到容不下自身內部的一點點凸起。就像現在,以唐花本身元氣根的屬性,唐玄的境界絕不可能仍舊停留在先天,再向上突飛猛進個三五個大境界都是極有可能的,可是能麽?
金、青、灰、白、紅!就算蟲劫允許,他雖被化生土精氣改造後仍然顯得孱弱不堪的身軀、血脈、竅穴,仍舊無法承受唐花徐徐展開那種天地動蕩的威力。
如今的唐花像是毒藥,不敢動,隻能小心伺候著。可就算小心伺候,它也還在唐玄丹田,還是唐玄所有元氣匯集之所在。
唐花蔫了,剛出道隱歸藏那時的閃爍生光,新綠無限,那種真摯、純粹的生命力與顏色曾經給唐玄太多的感動。如今卻是蔫蔫巴巴,花蕊幹枯,花葉邊緣處變得有些黃。
而唐花的逐漸枯萎,逐漸給唐玄一種生命流逝的反饋······它明明很強,強到可能無限,可是此時在唐玄肉身的影響下,精神意念的壓製下,不得不偃旗息鼓,逐漸枯萎著。
唐玄對此束手無策,就算它枯萎狀態下,略微一個顫抖,都會讓唐玄咳得要死要活甚至吐血,不敢想、不敢動、不敢驅使,生怕不小心蟲劫加身,抑或是身體被舒展的唐花繃得四分五裂。
肉身和元氣本就相輔相成,互為補充,互為掣肘,誰也不會比誰強上太多,否則失衡狀態下,要麽不長命,要麽單一內或外的威力大減。沒有一個強悍的肉身,無法驅使強大的元氣,甚至連容納都非常的吃力,像是小孩兒揮舞大錘,不光可笑而且危險。
就在唐玄的俱裂咳嗽聲中,直升機直直飛到鏡湖居一號,並在草坪上降落。漫天陰雲,難見陽光,此時的唐玄臉色更加蒼白,雙頰潮紅,異常病態。
“你們返霧城複命吧,無需等我,”唐玄勉強笑了笑。
“是!”直升機遠去,雖然他們明白唐玄此時身邊需要人,但是命令就是命令,雖然腳步躊躇,但還是要執行。
“都在啊······咳咳咳,”唐玄進門,發現肖相軍、赫英、蕭紅顏甚至鄰居介子危都在。
“你,你怎麽來了?”赫英愣住了,一臉警惕的盯著唐玄。
“不是打擾你們一家團聚的,有點後續的事情需要處理下,”唐玄擺了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右手捂著胸口,慢慢的喘息著。
沉默,良久的沉默,尷尬的沉默。
“你,來自道隱歸藏?”唐玄怪有趣的望著一臉緊張的赫英,墩在窗口不斷瞅眼的肖相軍。他們為什麽苦悶,緊張呢?是怕自己拿回一切麽?唐玄心裏嗬嗬兩聲,實在沒什麽經身想那些亂七八糟的雜事兒。
他的目光又投向沙發上以及抱著膝蓋,將頭埋在膝間頭發淩亂的蕭紅顏,一股複雜的清虛湧上心頭。和這個女人似乎隻有欲望,除了金劍花海那片刻的溫馨,唯獨缺了情。似乎隻有對未知未來美好的期許以及衝動。
再看介子危,白衣短發,公子如玉,渾身珠光寶氣的十分引人入勝,再看自身,估計憔悴的不成樣子了吧?也難怪,也不怪,就這樣吧······
“是!”對於這個話題,介子危並未避諱。唐的目光一直盯著唐玄,內心卻還想著自己的“任務”!若是這樣都還無法刺激到唐玄瘋狂,下一步該怎麽辦?殺了他女兒?還是去找神主上報最新情況,聆聽最新的指示?
道隱歸藏與五洲世界的規則隔絕,使得介子危頗感不便,很多事情既想做主,又做不了主。小心翼翼,內心糾結。此時此刻他卻很是奇怪唐玄的憔悴與病態,如此弱不禁風的男子便是他在羅夫山見過的那個淡定從容,聳立如山的那個人麽?
“唐玄,你別怪我,他說,能夠帶我們全家躲到一個沒有災難、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蕭紅顏忽然開口,至於長生不老那些東西,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玄幻,便有些說不下去。又是欲言又止。
“你能帶他們去道隱歸藏?”唐玄笑了,看著介子危的眼神有些嘲諷。
“這沒什麽好懷疑的!”介子危對望。
“我剛從道隱歸藏出來,那個地方是不是世外桃源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那裏麵的人都想出來。呶,那個伏明月,沒有我,出不來,”唐玄緩緩搖頭,艱難伸出手指對著介子危搖了搖,一臉你說謊的意思。
“你······說謊······”介子危先是咆哮,隨後漸漸聲音無力,因為他看見唐玄,右手中指之間突然飛出一隻小鳥,黑色的小鳥,飛出之後,環繞唐玄指尖之後,又突兀不見。相思鳥?道隱歸藏的特產,這,這是真的?介子危心中湧起驚濤駭浪。
唐君生等人雖然在這裏呆過一段時間,那也不過是水城市被濃霧籠罩下的無奈之舉,並未與他們交流什麽,更不是關係有多好。現在這些人從道隱歸藏出來,似乎有了理有。
“過去的,就過去吧。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選擇自己未來的權力,我尊重她的選擇,”唐玄指著蕭紅顏,而蕭紅顏卻一直哭,也不知道為什麽哭。左右逢源雖然糾結,雖然偶爾自責,但總比這樣舒服不是。
時間就這樣點點滴滴的流淌,天亮之前,唐玄再次孑然一身走到水城市的大街上,滿步遠方,一路留下清冷的咳嗽聲。
“回家吧!”唐玄笑了笑,這裏的一切已經與自己無關,黃金海岸那裏雖然陽光明媚但卻少了鳥語花香,呆板而枯燥;監洲府?算了,羅夫,隻有羅夫。
“咳咳咳,統國,我向您請辭······”公共通訊器旁,唐玄壓抑著潮水般湧出來的咳意,表達著自己的意思,通訊器那頭,龍呈均久久沒有說話。
“身體出了問題?”龍呈均突然問。
“有點,主要是我好累,”唐玄長出了口氣。說話、走路、甚至動動手指,都很吃力,唐花一邊枯萎著,一邊帶走他的生命力。
沒再等待回答,唐玄掛斷通訊,他相信自己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下麵的已經無需再說什麽了。
“爺爺······咳咳咳,”唐玄說出這話的時候,想哭,可就連哭這種情緒宣泄的極致表達方式都被上天剝奪了。
“孩子,怎麽了?”通訊器那頭的孔希言,周圍喧囂吵鬧,老爺子不得不走出大營之外,這才大聲問。他能感覺到唐玄的狀態似乎有點不對勁,而且這個監洲,從倉洲回來,沒有第一時間來到人魔戰場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兒,唐玄不是那種玩忽職守的人嗬?
“可昕您還得幫我再照顧一段時間······”唐玄竟無語凝噎。
“放心,放心,小家夥好著呢,那誰,我······喜歡著呢,照顧一輩子都沒關係,”孔希言哈哈大笑,腦子裏想起唐可昕與唐思玄在一起麵麵相覷,目瞪口呆的情形,老頭兒心裏便心裏甜如蜜,恨不能立刻從戰場飛回大雪山,與兩個小娃好好玩上一場。
“謝謝,爺爺,”唐玄手捧通訊器,背靠牆壁,使勁抿了抿唇,然後掛斷。
“喂喂喂?”對著通訊器喊了幾嗓子,孔希言有些莫名其妙的將通訊器掛回脖子,然後返回帳篷。孔希孔、孔明、墨修仙、莊萬全、孫破敵、魯萬年、韓遠山等人都在,正等著孔希言布置任務。
“如今我們儒門人手不多,按照牧野凋零的指示,我們需要在半個月內,在巨鹿山九子天池邊緣處開鑿出一條泄水通道,五丈深,七丈寬,孔明,你······”孔希言手指點在地圖上的一座處在人魔戰場偏南方位的一座孤山開始布置起來。在場人的腦袋不由湊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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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飛纜,直達博羅,又從博羅回到羅夫,唐玄就連唐有德都沒有驚動,悄悄地回到了羅夫後山。
老桃樹下,唐玄似有千言萬語,可話到嘴邊,成了一句:“老夥計,我們又見麵了!”
說完身軀栽倒,整個人斜靠在老桃虯結外露的樹根之上,人事不省。
樹葉婆娑,如今的老桃樹可是強悍的不像話,不知不覺間,樹冠已經冠蓋八百裏羅夫山,不光大而且巨,枝繁葉茂,樹隱見青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