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獨領地
生命沒到盡頭,生活還要繼續。
蕭紅顏最近很憋悶,很壓抑,也很生氣。不為別的,就是蔡姚一個人就夠她煩的了。她破壞了自己無數次美好、甜蜜、浪漫的機會。
水城市如今人心惶惶,天空,不,沒有天空,四周都是陰沉、晦澀的濃濃霧氣。氧氣機轟鳴聲似乎成了這座城市的主題,吵得都吵習慣了。
似乎壓抑與焦慮的氛圍容易讓人缺氧,又似乎因為緊張而呼吸而導致空氣中含氧量匱乏,氧氣機的數量持續增加著。
這座被遺忘的城市,還有這座被遺忘城市裏的人,在罩子裏苦苦掙紮著。
以袁靜虛為首的一眾修者日夜想辦法突圍,而在安雨軒等人的關注下,罩子外麵也是日以繼夜的尋求破解之道,至今無解。
隨著人魔大戰這場關係種族存續與未來的戰爭的深入化,似乎世界上的其他事情已經不再重要,除了吃飯、睡覺。
又重新回到忙忙碌碌的掙紮生活中來,隻是偶爾茫然的望著天幕上的一切,有時候不敢相信這就是現實。
天發殺機,鬥轉星移。可是現在五洲大多數地方已經看不到日月星辰······
地發殺機,龍蛇起陸。天地蒼茫,龍蛇這種玩意兒,漸漸從人族的記憶中模糊,因為不提倡,因為從來沒有見過······
人發殺機······壽元有限,修行絕路,蟲劫在身,似乎人是最不應該有殺心的卑微動物。
還好天地之間,有一朵花,如今又有了五行屬性,五個人。
雖然天地表象一在模糊,十分模棱兩可,可如今幾乎五洲的人都清楚知道,不光人魔之戰關乎人族未來,在那遼遠的大洋深處,更有一座山,決定著五洲的命運。
這是一片生命絕地。
方圓八百公裏盡是衝天旋轉的駭浪,下粗上細,像是一個超級大型的龍吸水,隻是經年如此,從未停息。
無數無人機飛行在這旋轉衝天的駭浪周圍,指示燈亮成一圈繁星。
震蕩天地的轟響中,大自然最狂暴的地域內,通過這些或大或小的無人機,各種數據源源不斷的傳送到同和島,又從這座洋洲最大的島嶼第一時間傳送到中洲科技院。
中洲科技院可以說是所有中央職能院屬中人數最多、投入最大、占地最廣的部門,沒有之一。也正是這個擁有著五萬餘人的龐大機構,支撐了元素黃金箱的快速向實際應用轉變,推動了張平機的流浪計劃小組的工程建設快速進行。
如今,作為中州科技院的院首的孫繼業,並未關注那場戰場,而是全神貫注的盯著大洋深處的那衝天漩渦。
那裏麵是一座山,傳說中的黑暗之山,一座充滿未知能量的永動火山。從各種資料上顯示,紀元之末的極端天氣、全球風暴便是源之於它的爆發,而那時候人們卻茫然無知。
這一生,孫繼業倒是有大半時間與精力都花在這座山上。
“院首,淩晨五時最新監測數據,”一名科技元士快步跑進孫繼業的辦公室,作為科技院的最高院首,他並不需要時刻都呆在監控大廳那無數電腦中間。
“辛苦了,”沉思中的孫繼業抬起頭,對這名元士笑了笑,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薄薄的一頁紙並點亮桌子上的虛擬屏。他需要對照電腦上所有雜亂無章的實時數據來小心的解讀這份匯總,同時將有用的信息傳送到北海-靜觀天下,以方便五洲高層作出及時、準確的決策。
如此工作,已經數十年如一日,上次休息是什麽時候?孫繼業已經記不清楚。福利、待遇、甚至坑蒙拐騙做權貴的腿子······孫繼業沒有想過。在他而言,將自己摯愛一生的事業有始有終,樂此不疲,這就是他的追求。而有口飯吃,有個棲身之所便足以。
這,就是真正科技人的風骨。而他胸前佩戴的五洲濟,閃爍著潤澤的光,上麵九個金色小鼎,熠熠生輝。
“能量等級已無法測量,漩渦開始出現裂紋閃電······同和島周邊水位上升1.2米。”孫繼業皺起了眉,隨後便拿起鋼筆在那頁紙上奮筆疾書:十萬火急!
“送去北海,麵交統國,”孫繼業拿起這頁紙似有千斤之重,隨後對這名元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臉又要辛苦你了的意思。
“您也注意身體,”這名滿臉憔悴的元士望著孫繼業欲言又止,但還是開口。院首一臉疲憊,滿眼密布血絲的樣子實在讓人有些擔心。
此時是五洲時間淩晨五點十三分,誰不是熬了幾天幾夜?她還年輕,他還撐得住否?
“去吧,”孫繼業擺了擺手,隨後閉上雙目,癱靠在寬大的辦公椅上。
待元士匆匆出門,孫繼業忽然拎起桌上的通訊器撥通:“我是孫繼業,給我接洋洲統國火炎焱!”
······ ······· ······
唐玄人在月輪中,頭昏腦脹、痛不欲生的急速飛行。
有多急?三十餘萬公裏近乎轉瞬即至,如果那個地方真是月亮的話。
伏明月並沒有跟隨,甚至不知道她想去哪,又要做些什麽。隻是招呼著月輪帶著唐玄“回家”。
不知為什麽,遠離她讓唐玄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塔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樣一個關係的不明生物,哪怕這個生物再美。思緒萬千的唐玄,在月輪不再跳躍而是滑飛的時候,不由又把心提到嗓子眼。
啵的一聲輕響,月輪輕輕劃過大氣層,腳下的山山水水突然而至,不由分說的臨近,使得唐玄在渾身圾膚欲裂,血脈齎張,極為難受中,又有了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飛行中,月輪灑下光雨,穿破天幕。
加速中,帶出搖曳熾烈的紅色焰尾,直直衝向大地。
嗖!唐玄渾身勉強振作將要散架的身體與靈魂,調動全身元氣,準備迎接九死一生的“挑戰!”
水城市上空,月輪即將砸到渾濁的罩子上的時候,突兀停止,猛然爆裂開來。
唐玄手中虛抓一朵帶著露珠,自然美麗真實的彷佛不真實一樣的唐花,隻來得及往下瞅一眼身子邊直墜下去。
他畢竟是個人,先天也好,清虛也好,佛陀也罷,這都是困守在這個星球上自娛自樂的等級,資源就這麽多,誰先到達重點也未必比其他人高貴許多。因此不會飛,因此隻能墜。
一輪月輪,如此燦燦,還是將下方分布在霧氣罩子邊緣處正在絞盡腦汁突破的千餘名元士、修者震的夠嗆。
月輪爆裂成光雨露出裏麵的人影,“唐玄?監洲唐玄?”王動這名七月衛士,便是此地的首領,此時他大張嘴巴,望著那近乎神仙舉動般的監洲唐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光雨錯落,彷佛有著極強腐蝕能力一般,將下方弄弄的霧氣搞出一個個大窟窿,更多的霧氣從窟窿中噴薄而出,逐漸地霧氣消散、血色閃電睥睨。
當然這一消散的過程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而霧氣、閃電此時消散也不過是伏明月與李元真同源元氣、能量相衝擊的結果。
這些唐玄都不知道,此時他距離地麵尚有數千米,這個高度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掉下去,對於大多數修者而言,便是死定了。
一生輕喝,唐花出手開遍腳下,利用唐花的懸浮製空能力,唐玄拚盡全力減緩跌勢,隻是速度仍舊奇快無比。
穿破濃濃霧氣,熟悉的景物,傷心之地曆曆在目。
唐玄一聲歎息,身軀狠狠的向曾經屬於他的地方砸了下去。如何利用唐花滯空他用的並不怎麽得心應手。
“這樣不好,”蕭紅顏雙眸緊閉,紅唇欲滴,微張的口嗬出馨香的氣息,一身衣裳已經半解。
“你美的像春天的花,夏天的露,秋天的大果樹······”介子危,或者說隻是介子危的一個化身,此時正坐在臥室的沙發上,手中端著一杯紅酒,聲音雖然柔情似水,但一雙眼卻冷靜、冷漠,甚至閃著冷光。
“不行,不行,我有······呼呼,我有······”蕭紅顏雙手胡亂揮舞著,似乎在抗拒著什麽,但聲音卻更加不堪,表情更加投入。
但明明介子危距離她尚有五步之遙,她卻如同互動一般,全情投入。若有第三人在場,看到此時二人的狀態,恐怕絕不會有旖旎的想法,隻有一種寒入骨髓的驚悚。
“不要怕,我們好好的,聽話,”介子危忽然笑了,杯中酒一飲而盡,人卻未動。
“你說的地方,真能躲過這末世之災,有青山、綠水、鳥語、花香·······?”蕭紅顏似在憧憬。
“當然,更有金山、金山數不盡的財富,你知道,我根本就一個神豪富二代,”介子危聲音愈發的低沉,像一彎清水,讓人不由得沉浸其中。
人族,女人!與語氣相反,介子危的心中格外冰冷,嘴角亦發出不屑的冷笑,隻是閉目發浪的蕭紅顏卻什麽都看不見,如遭侵犯一般半推半就著。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好,畢竟,我的情況你知道。要不我先跟唐玄講清楚,然後,然後在和你好,”蕭紅顏聲音漸低,全身都是誘惑,酥胸半露,渾身乳白色的圾膚大片呈現。
“我等不急啦!好不容易騙那黑丫頭去給袁靜虛幫忙,你知道,機會難得。我對你是真心的,我願付出所有,你呢?是不是真心的?”介子危不由閉上眼睛,心中一陣的膩味和惡心。
若不是完成李元真交給的任務,鬼才樂意在這裏跟這樣一個人族騷女鬼扯。
“嗚嗚嗚嗚,那······”蕭紅顏四肢癱軟,從了。對身邊無人的狀態毫無覺察,隻是胡亂的撕扯著自己的衣服。
“我,我帶可昕一起去可以麽?不管如何,心中總有難以割舍的東西。”蕭紅顏聲音妖嬈。
“不行啦,你也知道,我爹媽管的嚴,帶她不是很方便。”介子危眉頭一皺,心中突然莫名了有了些負罪感。
“那,那好吧”,蕭紅顏似乎無奈回答。
隻是這回答,讓一身白衣,瀟灑如玉的介子危心中的那一點點負罪感煙消雲散。
“自嗨去吧,”介子危默默無語,李元真與介子危真身給了他思考的能力,處理事情的能力,卻唯獨沒有給他男性的能力。
況且對他而言,對於與這樣一個不知道一手、二手、三手······還是幾手的人族女人結合,簡直是一種極為難堪的侮辱。
在神族看來,無論神主還是神奴,更看重的是一個生物的能力、氣質,而非搔首弄姿的姿態。
蕭紅顏癱軟在床上,即將整裝待發。
“奸夫淫婦,我就知道你們躲起來肯定不幹好事兒,”蔡姚一聲大喝,隔著窗子揮出巨大雷柱,轟轟爆響,俱裂旋轉的雷柱猛然轟進室內,直奔介子危而去。
而恰在此時,唐玄的身形從樓頂砸了進來,渾身兀自清輝不散。
從破裂冒著濃煙的窗戶竄進來,拎著引雷鏡的蔡姚愣住了,望著那個逐漸清晰的麵孔,淚眼不由朦朧。
唐玄也愣住了,望著室內的一切以及如受驚一般的蕭紅顏,還有那大驚起身,睜目瞪視的白衣人,男人。
唐玄目光越來越冷,心也一直在往下沉,就這麽沉默著,沉默著,發生什麽,還用討論一下麽?
“對不起,我走錯了地方了,”唐玄忽然望著樓頂的破洞,笑了。
笑容依舊,依舊如那個剛出羅夫的單純青年,說完,邊轉身出門,並很有禮貌的關好門。腳步聲漸遠,這個屋子內的一切都和他無關了,也包括那個曾經讓他下定決心,好好對她好的女人。
“唐玄,”蔡姚大呼,隨後追了出去,還不忘回頭狠狠瞪了眼二人一眼,威脅似的揮了揮引雷鏡。
室內一片硝煙、瓦礫。介子危嘴角抽動,也是一言不發。
蕭紅顏披頭散發,劇烈喘息著,臉上紅潮褪盡,不久便開始低泣起來,為什麽哭,她也不明白。
唐玄走了,帶著唐有德、於鳳清、唐君生以及唐可昕,跟著蔡姚、溫笑、薑劍眉。
肖相軍與赫英目送,這種目送不像是不舍,倒像是一種確認。幾人身影去遠,二人便向鏡湖居二號跑去,有些事情似乎也該提上日程了。
“我想一個人靜靜,”唐玄飄然去遠,但隻有蔡姚追了過去:“我他媽的無家可歸啊。”一邊追,一邊大聲叫喊,不忘與眾人揮手作別。
唐君生、於鳳清久久佇立,然後折返鎮江,而薑劍眉與溫笑的通訊器卻爆響起來,一條一條無數條的通訊、通話記錄如潮水般洶湧而至,讓這二人處理不迭。
唐有德張張嘴想說什麽,卻又惦記著羅夫養著的那些雞鴨豬狗,躊躇良久之後還是決定先回羅夫山看看。
就這麽,天各一方。
黃金領地,潔淨的黃沙鋪陳視野,滿眼的楊柳林欣欣向榮。
這裏微風輕拂,空氣幹淨,天很藍,陽光溫暖。
三天後,唐玄來到這裏,然後便抱著懷中睜大眼睛,小心翼翼的四處亂瞅的唐可昕久久坐在黃金領地之間的一截小黑木樁子旁,沉默不語。
“給我吧,”蔡姚歎息著,想接過唐玄懷中的唐可昕,可是被拒絕了。
小東西對著蔡姚嘿嘿一笑,縮在唐玄懷中再不露頭。“哼!”蔡姚冷哼一聲,隨後在唐可昕毛茸茸的頭上摸了一把沒再勉強,眼中全是溺愛。
二大一小就這麽麽坐著,坐著。這裏沒有黑夜,隻有永遠掛在一個位置的太陽不斷照耀,與隔壁已陷入永夜的原迷失深淵所在相映成趣。
天地自然,在這裏展現了最美、最柔、最暖的一麵,隻是這裏,坐著一個孤獨的人,這種孤獨以及伴生的畏縮與恐懼,恨難排解,這是唐玄必須要麵對的一個頗為艱難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