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 道隱歸藏
洞漆黑,不愧是黑洞。
前行約千米,唐玄已徹底失去了方向,隻是覺得通道越來越崎嶇,越來越寒冷。
盡管每一口呼吸都會吐出寒霜,肯定是寒霜,但他卻看不見,這裏比伸手不見五指更加漆黑,比陌離口中的星際之間,更加的極寒。
盡可能的,唐玄讓自己的玄玄氣,從每一個毛孔流出,然後均勻分布在毛孔周圍,而後,再與玄玄氣相連接,構建成一個元氣防寒隔溫層,但後來他發現,似乎連氣態的玄玄氣,也逐漸不穩定起來,有了凍結成冰的跡象。
唐玄不知道這是哪,更不知道前方通向何處,隻能在極黑、極寒中,靠著平淡的心,堅硬的意誌始終向前。
極凍的風,在黑漆漆的環境內發出刺耳的哀嚎,長時間下來,就連耳朵都已經失去了作用。
每一步踏出,彷佛都會、即將會、極大可能會踏入深淵,又或者踏入怪獸的口中,又或者······?
黑暗是最容易讓人產生不好聯想的環境,好在唐玄很平、很穩,即便難耐,但還是一點點、一步步捱下去。
接著,唐玄腦中出現了清晰的幻覺,蕭紅顏、唐君生、於鳳清、溫笑、薑劍眉······一張張臉,似乎都清晰的出現在前方不遠處,在無聲的呼喚著,在光影中招著手。
可無論唐玄怎麽向前,怎麽努力,卻始終無法觸及到這些影像。
終於,終於,終於······
唐玄走出黑暗,走出寒冷,在一片“虹”的世界裏,駐足。
此時的他,看起來象是一團堅硬的冰,黑冰。
渾身結滿了厚厚的一層黑色的冰。
又過了很久,唐玄終於可以轉動僵硬的頭,一陣輕微的冰裂聲,逐漸露出迷茫而晦澀的眼神。
腳下是一座虹橋,筆直向前,上下左右,盡是數不盡的虹橋,東西交錯、南北縱橫。
虹橋之間,下著彩色的雨,像無數流星簌簌而落,落在另外一條虹橋上,又濺起點點的光塵,光塵拉長,又成了嶄新的虹橋。虹橋慢慢延伸,又拉到了天的盡頭。
平和、唯美、不冷不熱、靜謐、無邊無際的絢爛、虹的世界······
唐玄感動的想哭,卻無淚。
想繼續向前走,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足四肢以及看不見的地麵,都掛滿了厚重而寒入骨髓的冰,渾身都是僵硬的。
神念一動,近乎停止的唐玄又開始微微旋轉起來,玄玄氣中正、醇和,不斷凍結的經絡,冰封的血脈。
在環境與元氣的雙重作用下,體外的黑冰逐漸融化。
一滴滴黑色粘稠的液體,緩緩滴在虹橋之上,便像滴入幹土中的水一般,眨眼便被吸收了,並沒有拉出夢幻般生長、悠閑的彩虹。
若黑洞再悠長一些,若唐玄心態無法平靜,恐怕他此時,早已成了通道內一尊黑冰雕塑,然後再被風吹熄、湮沒,最後成粉,不知道散落哪裏。
還好,走出來了。
待黑冰化盡的時候,唐玄緩慢的移動著四肢,並逐漸加快的運動的頻率,他能感受到元氣如咆哮的大河一般在經絡來回衝刷,更能感受血液如溪流一般,在血管內歡快的流淌。
整個人包括身體內的一切,如同春天冰封融化後的小河,不光充滿了活力,還有著以前從沒有過的煥然一新的感覺。
心髒的跳動,肺的開合,肝的蠕動,腎的翕張,胃的······咕咕叫。
吞了一顆又一顆的膠珠,唐玄就覺得此時的身體像是個無底洞一般,毫無滿足的感覺。
百萬膠珠,吃了三分之一,唐玄掀開衣襟,瞅了瞅平坦的小腹,眼神頗有奇怪的望著,如此海量的東西,吃哪去了?
唐玄再看看手掌,由手掌的晶瑩,皮膚的堅韌可以聯想周身其他地方的情形;五髒、六腑、經絡、血脈、竅穴、毛孔、精神,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舒服。
反觀內省,血管經絡的內壁,此時也散發著晶瑩黃蒙蒙的光,比之前強韌十倍百倍,因無法具體衡量,唐玄也說不好究竟進步了多少。
手臂輕抬,腳步輪轉,整個人飄飄欲仙,手足揮動,似有餘光,拉扯出一片絢爛的光影。
三十多萬枚膠珠,足以造就萬餘名星球頂尖練氣士,就這麽的,補充唐玄身體虧空了。
平時是吃不下,如今卻是吃的有些心痛了······
“臥槽,不好”!唐玄正欣喜體內剛才如大河,如今如海嘯一般的元氣奔湧,驀然間,丹田一陣劇痛,接著,元氣浪潮宛如不受控製的四處衝撞開來。
豆粒大小的汗珠,如雨水般順著唐玄的額頭,全身滴落,又被彩紅橋吸收。似乎這些個虹橋,自身已經很完美,已經完全足以循環往複,不需要外界的參與一般,對於黑色水滴也好,唐玄的汗水也好,都是吸收、泯滅掉。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的爆裂聲,唐玄全身突起的皮膚鼓凸起的無數大大小小的包,接二連三的爆裂,噴出漫天血霧。
“到底還是吃撐了”,當然這句哀怨的話,無法說出來,隻能在頭腦中拚命自嘲著。
就在唐玄悲哀的以為,自己要被自己搞爆掉的時候,沉寂在丹田的唐花突然跳躍出丹田,卻沒有突出體外,而是在唐玄的頭裏,胸腔、四肢,腹部,元氣沸騰的地方,閃現起來,瘋狂的吸收著暴走的元氣。
接著,每一次閃現,唐花新長出來的葉片便清晰一些,唐玄便覺得舒服一些。
天平逐漸向舒服的一方傾斜,但卻傾斜的有些緩慢,唐玄就在這種欲仙欲死的感覺中,渾身失血的站立著,一動都不能動。
良久之後,唐花平靜的回到丹田內,唐花看起來與從前大不一樣了。
前些時,在昆極內海,唐花吸收了大地之精,有了二十片完整的葉片,色彩斑斕、交融,而今又多了二片瑩黃的花葉。
銀白的底座,五片短粗圓潤的綠葉襯托,三十三片花葉綴在豔紅色的花梗上,有二十二片宛如真花葉,還有十一片,清晰的輪廓包裹著朦朧;三十三條花蕊,根根如搖曳的蒼針,前端墜著灰白色的小珠兒。
整個唐花看起來,朦朧一片,幻滅一片,不斷在唐玄丹田內膨漲、收縮著光暈······
用一句不恰當的形容來說,唐花就是一個“垃圾桶”,一切唐玄吃了的卻吃不下的東西,它都可以吃,一切闖入唐玄體內的元氣、鬼氣、魔氣、仙氣,它都能吸。
唐玄用破碎的衣服胡亂的揩抹著身上尚未凝結的雪茄,然後把衣不蔽體的衣服收進三玄指環空間,拿出套新的換上,舒展四肢,長長的,出了口氣。
他再次對事事難預料產生了刻骨銘心的體驗:人,真的是可以把自己作死的!
仔細盤點過後,神智清醒的唐玄頭皮有些發炸,三十多萬膠珠,就這麽吞了······還好,還好。
元氣的修為像是一個已經裝滿了水缸,仍舊滯留在武道第五境先天,練氣士第五等,也就是星球修者最高的等級。
身體倒是並無不適。
遙望腳下虹橋的盡頭,前方天際處,那裏淩亂的勾勒著數十道錯綜複雜,忽明忽滅但極致深刻的光、線。
光形成的線,但具體是不是還要走近了才知道。
不再猶豫,唐玄試探性的緩步向前,落腳軟軟綿綿,與羅夫後山的土路並沒什麽不同,於是他放心大膽的向前大步前進。
為了慶祝劫後餘生,成功在望,唐玄哼起了歌:從幼時的兒歌到曾經學會的北擎戰歌,不一而足。
彩虹不斷穿插,拉伸,光雨如注,萬籟燦美、靜寂,隻有這與環境格格不入的修者,還有這歌聲,大家各行其是。
快樂是短暫的,身後的虹橋突然灰黑、斷裂,成灰,轟轟的崩塌。
其他虹橋像是得了傳染病一樣,瞬間都這樣。
光雨驟停,不再有新的虹橋出現,似乎討厭極了唐玄這個人以及他的聲音,開始了同歸於盡的抗議。
“不至於吧”,唐玄猛然加快腳步,整個人,像突然射出的箭一般,貼著橋麵,飛向前。
望著,天際;其實跑起來,也差不多是這麽遠。
換過七百餘次氣,差點就要斷氣兒,每一口氣,都可以近乎狂奔數十裏的先天境五等練氣士,唐玄,到底還是比虹橋崩塌快上那麽一點點。
虹橋盡頭便是淩亂、懶洋洋、溫和的光、線,果然是光形成的線。
但它們,一旦接近,便會給人以一種深入靈魂的威壓、危險。
狂奔切近,唐玄這才發現,虹橋之後便是光線籠罩的區域:來不及猶豫、來不及思考、甚至來不及眼睛轉動一下,唐玄一頭便紮了進去。
就在光線即將震動、閃爍、明滅、催發、泯滅的前一萬億分之一秒:唐玄腦海中大宇初始,五行戰陣之鑰猛然飛出、橫展。
瞬間融合,在唐玄腳下以及前方撲出一條金色大道!
而那把千呼萬喚不出來,傳說中規則廢星、滅星、斬星、潰星用的“落星神劍”,嗡的一聲,自動懸浮在唐玄頭頂上方三寸處,嗡鳴一聲,無形而狂暴,唯我獨尊,霸烈絕倫的氣息,一波,一波,一波的向四周擴散著。
光、線,於是不動,不光不動,還像見到久違的家人一般,親切的打著招乎,扭動出歡迎的姿態。
無論化外法圈、五行戰陣之鑰還是落星神劍,似乎都是“一家人”。
當然,唐玄隻是覺得刹那間,幻覺般的靈魂萎靡、顫抖,隨後便平安無事。
他也不認識什麽化外法圈,隻覺得自己的運氣,似乎好極了,好到沒有比當年那個宮南起差上多少。
即便此時他一邊享受著光線近乎朝拜的歡迎,一邊哼著歌,但此地一片平靜,空靈的近乎外太空一般。他的心情很好。
話說回頭,宮南起卻是走的這條路,但他靠的是數十億分之一的唯一:天人合一的體製。
遇天譴,則化身為天譴;遇火山,則自身便是火山;遇冰封,身體便成了冰;走進化外法圈,他便成了第三十四條光線······
而唐玄,卻真的有些運氣成分。
不過運氣,也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不是麽?
在這個封閉的星球,在這個低手輩出,自大之輩風起雲湧的沒落世界,唐玄自得其樂的完善著自身,強大著自身,儲備著未來征戰星空的資本。
而今,他即將麵對一個大敵,也可以稱之為:大神!一個被規則囚禁了無數個元、會的幾近於變態到無可想象的“神”。
它,利用了宮南起,介子危的化身,抓走了唐玄的家人,不惜費盡周折,絞盡腦汁,動用了無數年獻祭才能動用的一點點炎山、弱水的力量,更是將宮南起渾身大半“天人血”勾引出來,才將這些平凡的人,規則不怎麽重視的人,弄進道隱歸藏。
進來,總比出去容易些·····總算弄進來了。
至於目的,他不說,也無人猜得透。
但唐玄不理,該做的都做了,該交代的也交代了,如今到了他挺身而出、付出的時候了。
所以,他來了!風雪夜,從首望山,一刻不停,經風鈴峽穀,越五嶽山,跳入深洞,又穿過黑洞,踏碎虹橋,穿過這光線的世界。
前方,便是:道隱歸藏!
誰綁了他的家人、親人、友人,都要給個說法,給個交代,就算是“神”,也不行。
平和背後,便是溫柔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