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洋火流
洋洲火山島,與同和、崇明、望川、巨木、天極等島嶼,同列為南極大洋九大砥柱。
九大島嶼,各有各的特色,洋洲海民流傳著這樣的一句話:九島不沉,洋洲無恙。換言之,隻有九大砥柱存在,那麽洋洲,才可以稱之為洲。
島令又稱島主,而火山島的島令便是元信。
元信今年不到50歲,但望之比之實際年齡要蒼老上一些。短發根根如針向上戳著,黑的純粹、透亮,古銅色的肌膚,皮膚粗糙。與大多數洋洲海民一樣,身材不高,下肢尤其粗壯。
火山島的島民,大多數喜著米黃色的短褲短褂,強壯的四肢露在外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天討生活。
火山島麵積極大,滿布形狀各異的火山岩,而厚厚堆積的火山灰上,種滿了洋洲特色的矮稻和粟米。其中粟米的麵積更大,幾乎占據了火山島三分之二的表麵,蔥綠焦黃,香氣四溢。
粟米也稱小米、稞子、黏米等,是洋洲主要糧食作物。火山島上產的粟米,不光顆粒飽滿且大,而且煮飯特別香,洋洲粟米,五洲馳名。
又到了收獲的季節了,元信站在山坡的瞭望樓裏,望著田野間忙碌的一個個身影,表情十分凝重。
火山島整體形狀更像是座坡度較緩的火山,而島上更是火山林立。死火山數千,活火山甚至冒著煙,噴著火的更有數百之多。至於周圍無盡的大洋之下,潛藏於水麵之下,環繞火山島的火山有多少,數量更是多的無法統計。
千百年來,火山不斷爆發,即便洋麵上漲,卻也淹沒不了地麵不斷升高的火山島。相反,使得島上的土壤越來越肥我,糧食產量越來越高,而周圍慕名遷徙而來的島民也越來越多。
都知道,在火山島,吃飽飯是很平常的事兒,可這簡單的願望,在洋洲大多數貧瘠的島嶼上,簡直就是奢望。
“爺爺,今年的粟米好香哦”,元海臣,十三歲。虎頭虎腦,一雙漆黑的大眼睛,皮膚黑黑的,似乎比眼睛的顏色還要深沉。
元信笑了笑,摸了摸孫子的頭,繃緊的表情緩合下來。
他十八歲生了兒子,兒子十八歲生了孫子······洋洲海民向來早婚,誰也不知道自己成年之後,還能活多久,還能在浩瀚而暴躁的汪洋中存在多久,早早的傳承後代,是一貫的傳統。
算是例行公事,也算是種下希望。
半山坡建築的瞭望塔很高,能夠看的很遠。島上空青煙來去,島外卻是巨浪滔天翻滾,耳畔全是轟轟而悠遠的潮聲。
收獲的季節,火山島最緊張的季節!
怕巨浪突然衝上島嶼,怕火山密集噴發,怕突然變天,暴雨突至······每一個怕都會擊碎島民們本就不多的希望。
雖說靠海吃魚,但如今這魚,卻是不怎麽容易吃了。
“再有三天,收獲季就結束了”,元信喟然長歎,略微放鬆了些。
“到時候,就可以吃上新鮮的粟米飯啦”,元海臣歡呼著,稚嫩的麵龐滿是欣喜。
“回去看看你娘,她們晚飯做好了,抓緊送出來”,元信笑了笑,出聲吩咐道。
收獲季,幾乎一刻不停。吃飯睡覺都在田上。
而後勤工作,便由元海臣的母親牽頭,集合了火山島上所有婦女,同樣忙碌不堪。
火山島上的房屋,都是地處緩坡之上,掏空山岩而成。冬暖夏涼,防潮避水的山中建築,往裏走,便是島民們簡單而粗陋的起居場所。就連元信日常工作的火山島島令府邸也是這樣的結構,隻是稍大一些,略顯精致一些而已。
苦熬歲月,年複一年。緊張糾結,與天爭奪著生存環境與資源。
很多島民雖然目光呆滯,滿臉茫然,但卻沒什麽委屈的神色,隻覺得生來就是如此,並無不妥。
元信略微放鬆,元海臣答應著轉身,而此時大地忽然一陣震蕩,瞭望樓的木石結構在這種震蕩下,開始搖晃起來,同時發出咯咯吱吱不堪重負的聲響。
“左側,十五公裏,七星火山。李海龍,速帶人前去處置!鳴警鍾,所有人暫進最近的避難所進行躲避”!多年的經驗,與生俱來的對於危機的敏感直覺,使得元信第一時間就通過腳下的震蕩的輕重緩急,判斷出引發不正常震蕩的地點,並在第一時間發出命令。
淒厲的鍾聲,四野一滯。
忙碌勞作的島民、衛士們短暫的停滯之後,便如匯入四方的潮水,依次消失在山坡洞開的無數門戶之中。所有人都盡可能的夾帶著一捆捆的粟米杆,隨後,敞開的門戶有漸次關閉。
黃綠鋪陳,坑坑窪窪,而遠處紅光彌天,腳下的震動更加劇烈。隨之而來的是遠方大股的濃煙直衝天際,並快速蔓延著,不多時,便鋪滿了整個火山島。
簌簌的灰塵,帶著灼熱而刺鼻的氣息,從天而降,很快,火山島變成了同樣的顏色。
島上山頂,三口巨鍾瘋狂的爆響,卻衝不破上空越積越厚的漆黑雲層。
喀拉拉!一聲撕裂耳膜的狂雷,伴隨著無數密集的電閃之後,大顆大顆的雨點從天而降。
“完了,完了”,元信的麵容瞬間蒼老了許多。
他彷佛能夠看到,岩漿肆意流淌,湮沒田地的場景;更能想象到,雨水、高溫、蒸發這一係列連鎖反應之後,所有稻米、粟米被煮熟,成灰的場景······
“李海龍,就近躲避”,元信的眼中,火山島外延,突然爆衝出七條火龍。
而衝上雲層之後,火龍蜿蜒狂舞,又借著雲層,四處彌散,隨著雨滴漫天灑落,人間地獄般的場景。
“海臣,你幹什麽”,元信大呼伸手,隻差一絲,便可抓住縱躍下山坡的小小身影。
“我要搶救粟米,我要吃粟米飯”,元海臣聲音清脆,眨眼間便消失在白霧迷蒙,嗆人的硫磺味籠蓋四野的山坡之下。
“回來,快回來”,元信一聲大吼,隨之躍出,不顧漫天的熾熱,滿眼的慘烈氛圍。
鍾聲,聽了。
雨,不落了。
雲層,變得緋紅,如火。
元信滿身狼藉,灰褐色的小流不斷在頭上,臉上,身上流淌著,但他腳步卻緩緩停住了,滿眼都是驚駭和不可置信。
元海臣站在坡下的窪地,舉著一片葉子狀的火紅,揚起小臉兒望著天空,被照的通紅的小臉上,全是堅毅之色。
火紅的葉子轟燃潰散,劇烈燃燒,眨眼間變成一團紅色的烈焰,將元海臣小小的身軀包裹在內。
“海臣,我的孫兒”,元信聲音嘶啞,宛如野獸般慘嚎震蕩四野。他渾身一軟,栽倒在地,眼神空洞的望著那團火焰,似乎失去了靈魂,想痛苦,卻又不敢相信的樣子。
“火,靈,耀,星”!四個字,一字一頓。
烏雲、火龍、蒸汽、狂流,火山島上的一切,都在衝天火焰的包裹下,匯集成一股火山一般的狂流衝向天際,宛如一道虹橋一般,傾瀉向無邊大洋。
大洋之上,火流宛如奔騰在沸騰水麵上的巨龍,橫掃無盡。
一眨眼,一歎息,一朦朧,一茫然,就在這一瞬間的工夫,火山島上晴空萬裏,火山島下,四野黃綠,似乎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爺爺,我們,終於能吃到新鮮的粟米飯了”,元海臣喃喃的,躺在元信的懷裏,嘴唇幹裂,滿臉都是翹起龜裂的死皮。
元信抱著孫子,如同抱著一個正在緩慢失去溫度的火炭兒一般,卻死死的抱著,絕不撒手。
手燒傷了,裸漏的胸膛一片焦黑,但他隻是含著淚,點著頭。
“火······火······宿命”!
三日後,在元信,元稠等一家人的目送下,元海臣登上了遠洋大艦。
除了元海臣,艦上還有新收獲的堆積如山的新鮮粟米。
“中洲,是什麽樣子的呢”?坐在甲板上,望著眼前滔天的巨浪,身子隨著艦艇誇張的上下起伏著,但十三歲的元海臣卻視若無睹的沉思著。
……
…… ……
首望之山,這幾天正逐漸變換了模樣,從一派雪白,變得春意盎然。
赤橙黃綠紅藍紫,七色而漲勢凶猛的遍山花草,遮蔽了原本的雪白之色。
議論紛紛的監洲府眾人,也隻能把這一現象歸結於奇跡!
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看見,首望之山的山頂一顆枯樹旁,極不顯眼之處,一根三寸來高,一指粗細的枯枝,不知什麽時候歪歪斜斜的插在那裏。
這樣失去生命光彩的枯枝,在雪後的首望之山上,隨處可見,尤其它還那麽小,那麽幹枯,那麽沒有神采。
可是背地裏,這跟枯枝的根,五色燎繞,綿延向下,直到山根,也不知有幾千米長。
表麵瘦小枯幹,表麵之下,卻是五色燎繞,相生相克的氣息,雖然半死不活,但卻生生不息。
首望之山的表象,由此而得到改變。
當然,這種改變叫奇跡!
就在唐玄眯著眼,蹲著身子研究這個很吊的枯枝的時候,道隱歸藏與倉洲邊界處,宮南起正疾步匆匆,手中高舉著一個閃閃發光的紫色卷軸。
若沒看錯,那便是道隱歸藏以及倉洲最高的皇王聖旨:暮光法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