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堂有路
唐玄眼中的吳狂花,雖然容貌頗具女性的柔美,但那雙黑白分明,大小適中,充滿無所畏懼光芒的雙眼,卻又顛覆了他對與她的認知。
因為單純,因為自小生活在空淨幽深的深山,唐玄對於人,對於人性的複雜雖然不夠了解,但他卻有一種天賦:通過眼神,判斷一個人。
“人家皆荒涼,五洲一炮場······我是一個夢想采花的昆蟲,可他媽的最後,卻發現卻隻能仰望繁花,做一個默默獨行的臭蟲”,唐玄笑了,腦子裏不知道怎麽就想起好友安公子酒醉後,換湯不換藥的牢騷。
眼前這個,姑娘!姑且稱之為姑娘,在外形上,頗為符合安公子的審美。
綠色嵌著橙黃絲線的鬥篷獵獵隨風;綠色緊身衣英姿颯爽又極其完美的詮釋了女性的身材優勢;樸素的皮膚泛著磁光,馬尾一蕩一蕩,額頭係著一根紅繩,又使得眼前這個不知名的姑娘,多了種英氣。
若非無畏的眼神中,宗是閃過些許迷茫與哀愁,唐玄隻看這雙眼,便完全無法分辨對方的性別。
“姑娘,你好,我是唐玄。我來自,來自嗬嗬,我來自北擎邑”,唐玄笑了笑,仔細打量了姑娘之後,開始回答問題。
“唐玄?監洲?我記得你!好大的幹部呢”,吳狂花吐了吐舌頭,粉紅色,圓潤可愛。
“算不上什麽幹部”,唐玄苦笑搖了搖頭。
“對了,我叫吳狂花,明珠綠洲綠洲衛第三營統領”,吳狂花嬉笑著,伸出了手,手指纖長,指節突出,不甚美觀。
“很高興認識你”,唐玄目光望著這隻手,心中竟有感動。
生在五洲已經很不容易,生在北漠濟洲更不容易。
而即便生的再難,也不及做一名綠洲衛難:沙暴要上,流沙要上,風狂要上,蟲災要上······死亡,埋骨黃沙幾乎成了綠洲衛的常態。
多少苦,才能讓這個長相頗為不賴的女性綠洲衛的手,變成這樣?
誰都想瀟灑出塵,劍雄天下,可是這也不過是大多數修者的夢想,到頭來,如無特殊機遇,惟吃苦二字而已。
偏偏無奈的是,吃了苦卻不是為了自己榮華富貴,更不是為了雄霸天下,腳踩餘渣,而是為了風雨飄搖的家鄉,日落黃昏的五洲······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在這漆黑巨山之前,無邊荒漠之前。
唐玄嘴角的笑漸漸僵住了,他發現初次見麵的吳姑娘的粗糙小手兒,不光沒有羞澀的分開,而是越抓越緊,宛如鐵鉗。
望著吳狂花眼中的促狹,腦後因動用元氣拉的筆直的馬尾,唐玄瞬間明白了,這哪是握手,這是善意的,初次見麵之下的互相彼此的衡量,簡稱-找茬兒!
吳狂花眼中不服輸的光芒閃爍,逐漸變成了澎湃的火焰。
她隻覺得,這個什麽東東監洲的手,在她掌心內宛如一片雲,隨意變幻著形狀,卻怎麽也不受力。
“吳姑娘”?唐玄笑了笑,沒有動用元氣,更沒有反擊,而是溫和的笑著道。
“哼”,吳狂花哼了一聲,悻悻的放開了手,又盯著唐玄緩緩收回的右手看了半晌。手掌潔白如玉,手指纖長,一副養尊處優的做派,絲毫看不出修道高手的樣子。可怎麽就捏不動呢!
兩人半晌無言,而吳姑娘的肚子卻咕咕咕的叫了起來。
“我,吃的東西都跑丟了,你那還有沒有”?吳狂花臉紅了紅,再怎麽憨厚,一個大姑娘找一個大男人要吃的,總是有些難堪。
更何況,眼前這個人,讓她覺得看不透,更有些順眼。
“吃吧”,唐玄隨手遞過幾顆膠珠,幹糧水飲在深藍消耗一空。
出了深藍就是西海、北漠的折騰,也沒來得及補充。
“嘎吱,噗,嘖嘖”,吳狂花莫名其妙的接過這幾個賣相不賴,香氣誘人似乎很新鮮的珠子,丟一顆進嘴。
咬碎,一股噴香的水液噴薄而出,入腹之後又化為一股暖流。
“好吃”,吧嗒吧嗒嘴,幾顆膠珠接二連三消滅幹淨。
不餓是不餓了,可一股極度無聊感又困擾著吳姑娘。
想起剛才的握手,吳廣娘心中又升起一股不服氣,忍不住又在這個倒背雙手,目注巨山的年輕監洲身軀上下打量起來。
“咳咳,似乎其他人,還沒出來”,唐玄感受到了芒刺在背的目光,咳了幾聲,緩緩開口。
他不想說話,沉默寡言,隻是如今再不說話,恐怕又生出什麽不好的事來,還是不要了。
“是哦,怎麽還不出來”,吳狂花這才回了回頭,望著一片宛如風景畫一般的狂沙遮天的景象,旋即理所當然的咕噥著。
“這裏是哪呢”?吳狂花捂著肚子,臉孔有些漲紅。
這倒不是她對唐玄起了什麽壞心思,而是吃了過量膠珠,導致內部元氣沸騰,丹田腫脹的緣故。
“聽說過天堂嗎”?唐玄笑了笑,轉目吳狂花,長時間遙望巨山,眼睛有些發酸。
“這裏是天堂”?吳狂花雙目一亮,似乎又忘記了丹田的難受,拉住唐玄的衣袖,急道。
“是,也不是”,唐玄尷尬的拽了拽衣袖,卻沒拽動。這姑娘似乎幹什麽事兒,都非常專注,專注到絕不失手的程度。
“就討厭你們這些文化人兒,說啥都是雲山霧罩的不爽利”,吳狂花不滿的放手,突然覺得唐玄也沒那麽順眼了。
“天堂很難下定義。可以是理想國,想象中的聖地;也可以是人死後的歸宿。不說道,不說教,高處難及之地,獨立無路可及之所,在我看來就是天堂”,唐玄笑容中有些小得意。一痛胡謅八扯,吳姑娘竟然亦步亦趨的思路跟上,好姑娘,別這麽好鬥!
就在剛剛,唐玄在吳狂花的眼中,看到了安雨軒初見自己時那種饑渴的目光。
“這裏明明有個梯子”,吳狂花反複咀嚼著唐玄的話,頗感難以消化,但眼珠一轉,便敏感的抓到唐玄話裏的漏洞。
“天堂無路,因為唯我;天堂有路,卻是慈悲”,唐玄望著隱約的高塔,高塔上時隱時現的微光。這光雖微弱,但每一次出現,卻足以將巨山照澈。
“我不懂”,吳狂花此時覺得唐玄更有些不順眼,但丹田內的腫脹卻是消散了不少。而不知不覺間,幾顆膠珠下來,吳姑娘赫然已經是先天境武者,練氣士第五等的頂級修為。
可是她忘了驚喜,甚至忘了感應,隻是知道,不漲了,真好。
她被唐玄的一番話扯進了一個雲霧繚繞的胡同,拚命的捉摸著。就是幹爹劉士傑敢這麽跟她說話,恐怕也隻有被痛揍一頓的下場。
可是唐玄說了出來,她隻是覺得不爽,聽不懂更聽不順耳,卻沒想到那個骨子裏的“揍”字。
“算了,算了,不扯了!走還是不走”?吳狂花胡亂的搖晃著腦袋,聽唐玄說話,不光折磨,還有些頭疼。
“走吧”,唐玄笑著舉步。
“呼~總算聽懂了”,吳狂花頗覺氣餒的跟著唐玄的腳步,不知不覺的,向來天老大,她老二的吳狂花在唐玄麵前,開始覺得自己矮了一頭。不怕別的,就怕他說話。
一旦舉步,便是一個漫長而艱苦的旅程。
漫長是說天梯之高,而艱苦,又有什麽比漫長的堅持,更讓人覺得苦呢?
頭上微光時而閃過,腳下青石台階,感覺硬硬的,潤潤的。
石階不寬,二米左右,台階不高,每階不過三寸許高。
唐玄,吳狂花就這麽默默的走著,唐玄在前,吳姑娘跟隨在後。
開始的時候,她還有心情拽出濟刀,捅捅左側的石壁,敲敲腳下的石階,聲音,感覺與外麵那些實物並沒有什麽不同。
但走著,走著,使命責任在身的吳姑娘,沒有了遊山玩水的意思,一邊咬著牙,瞪著眼,彎著腰,邁著大長腿拚命向前,一邊催促著前邊的唐玄走快些。
天地間,彷佛就剩下這麽一座山,而山上,也隻有兩個趕路的行人。
這座山有多高?唐玄心裏並沒有底,深沉,安靜,矗立。即便走了許久之後,唐玄依舊沒底。
因為往下雖然一切皆以朦朧不見清晰影像,但往上看,卻依舊遙不可及。
空氣靜靜的,周圍黑蒙蒙的,但上空卻飄落下雨絲。
浸涼的感覺,不光濕潤著唐玄,也同樣濕潤著悶頭趕路的吳狂花。
兩人同時抬頭看,也隻有在微光掃過之後,才能看到輕如夢,細如愁的雨線,筆直的落在滿目蒼茫之內。
“這絕不是人間景象,因為人間世,沒有那一座山,是這麽的孤獨。更有雨,將這孤獨渲染到極致”,唐玄呢喃著,感歎著。
最難過的不是刀山火海,地獄無常的霎那,而是這種天地鋪陳出來的淒惶。
人心所染,盡是傷!
似乎真像唐玄說的那樣,天堂即便有路,那也是遙不可及。
而這種所謂的恩賜,卻讓在途中的人,有種孤獨,悲涼的想自殺的衝動。
唐玄與吳狂花對望,二人皆是一身春水。
唐玄在吳狂花眼中看到了執著;吳狂花在唐玄眼中看到的是從容。
也許,隻有這樣兩個人,才能在這條似乎永無止境的路上,不斷前行,走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