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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章 蟲峰之下

  第二天正午,玄女庵內戰鼓聲聲。


  城牆上寬敞的走馬道上,500米距離,站滿了人。


  曲流觴站在最前,一回頭便可望見三座擺在神台上的雕像:一為素色、直立、青石雕成,栩栩如生的玄女;一為坐在蓮花台上、鎏金、大笑、一手金剛印,一手高舉降魔杵的佛陀;一為一身青色道袍、背劍,負手,目視前方,須發呈白色的清虛道人。


  神台前,香煙嫋嫋,曲流觴回頭,與諸多法士、武士開始燃香、俯首,虔誠的祭拜著三尊雕像。


  這是一個沒有神的年代,他們所祭祀的是各自流派的創始人:玄女、“念”大師、“心”真人。


  據說念大師,原來有個響當當的法號:身披佛光,微言淺笑度千秋萬世;於念無念,看破往古來今第一佛,萬古神佛。還據說,念大師便是通天經裏的佛道化身。


  傳說千千萬,但有史可考的就是這位通天化身,萬古神佛到晚年隻肯叫自己為“念”,神思恍惚,閉口不言。經年閉目,平平凡凡宛如一節枯木,睜目間,滿是對世間萬物的悲憫。


  “心”真人,也是如此。別管年少時如何轟轟烈烈,白頭之後,摒棄一切浮華,棄劍歸隱,不談道法,渾然忘我於塵世之外,隻肯叫自己為“心”,若在心前加上一個修飾語,那便是“濁”。


  似乎整個世界都是清清朗朗的,唯有這個清須一脈的鼻祖是濁的、髒的,瘋瘋癲癲,不知其所終。


  當然關於這兩個始祖一樣的存在,大多數都是傳說。而傳說便是需要經過後人,一輩一輩的去修飾,潤色,才會真正被受眾所接受。


  不過這並不妨礙後輩同道對這二人的尊敬。


  與念大師,心真人相比,玄女的傳說更加的虛無縹緲。傳說這位老女前輩,單劍一人,掃盡人間不平事,在曾經美好的世界中,留下不少輝煌的懲奸除惡,一怒殺人的事跡。


  不過在熱武器橫行,動輒摧城滅島毀國而毫不心疼的時代,這個事跡實在是缺乏必要的說服力。


  不過玄女是有神通的,可以通過玄女氣這種獨屬於玄女一脈的元氣,溝通虛無的“神意”,發揮出不可思議的力量。這一點,倒是可以從曲流觴的玄女接引-昊天神訣之中加以印證,有著幾分可信度。


  祭拜似乎要有所求,要不然做這些幹嘛?但有所求的又不夠虔誠,那叫討飯,可能毫無結果。


  “佑我北擎”,內心有些矛盾的曲流觴、張道燃、慧度等人皆神色莊重,無法免俗的呢喃著自己的希望。到了此時,也無法免俗,一麵抱定必死的決心,一麵祈求著天意的垂佑。


  但誰能搞清楚,天意是什麽?天意在哪裏?天意喜歡啥?

  香火嫋嫋,雕像無言,更沒有所謂神力加持。不過經此儀式,不光曲流觴、清虛、佛道諸人心中多了些平和和底氣,就連躲在衛士旮旯,彎曲膝蓋,隱沒在人群中的唐玄,內心中也生出莊重感。


  “我曲流觴,願與北擎共存亡”!一聲大喝,聲音回蕩,中洲裙獵獵隨風起舞,英挺的身姿,美麗的容顏在昏黃的天色下閃著光。


  “轟”!千餘名固守的衛士,手中的武器驀然高舉,槍刀如林。


  無需什麽豪言壯語,無需什麽煽情鼓勁,無需講什麽憂國憂洲的大道理。身為衛士,有曲北擎與他們同在便夠了!


  司炮手、瞭望手等職司已經後撤;大炮,炮彈,物資以及後勤部門包括散兵集的陳麗萍與莫楓二人,也後退百裏之外,用不到了。


  悠悠北擎,3000裏防線,隻剩下這千餘名懷著忐忑,揣著不安的衛士。還有,北擎與他們同在。


  有人茫然,來這裏不過混口飯吃;有人樂觀,死了總比渾渾噩噩,吃不飽,睡不好強;有人對這個世界住多厭煩,生死看淡;也有人一腔熱血,就是為了守護北擎,守護中洲;還有的很害怕,渾身發抖想要跑,又不知道跑到何方。。。


  林林總總的思緒,在這一刻變得統一,握緊刀劍,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曲流觴的背影。


  曲流觴並沒有將援軍在路上的消息公之於眾,最起碼現在還不到公布的時候。希望有的時候不光可以變成勇氣,更可以變成苟且、退縮、推卸的借口。


  哀兵必勝,置之絕地而後生。


  彎彎的眉,緊緊壓著她秀美的眼,而閃著寒光的眼,又直直的瞪視著迷失深淵對麵的蟲峰。


  “轟!轟,轟!轟,轟,轟!”。。。。。。


  遠處蟲巢巨峰,驀然快速遊走,相鄰兩個激撞在一起。合二為一之後,高上少許。變高的山峰繼續兩兩相撞,繼續融合著。。


  左右3000裏,成百上千的蟲巢巨峰,飛速遊走,形成一片漆黑的幻影。轟轟巨響不斷,天地震蕩,震的深淵扭曲、城牆搖晃,雕像前的香煙也顫抖著改變方向。不少人在劇烈的震蕩中,麵色變得蒼白,眼神露出驚惶。


  “今年出來的會有多大”?陸茗手持一個鑲金嵌玉、小巧玲瓏的茶壺,在曲流觴耳邊大喊道。


  “十丈的攻擊能量,便會超過135度,若是十丈開外,城牆便保不住了,若是再大,後果不堪設想”,曲流觴的聲音,隨著玄女氣,繚繞在陸茗的耳邊。


  “轟,轟”!天地之間的震蕩,戛然而止,一片寂靜。


  “恐怕,恐怕真的要不堪設想了”,陸茗麵色蒼白,望著對麵上麵頂著蒼天,下麵連著沙漠的嶄新巨峰,以及巨峰上逐漸裂開的大洞,聲音低弱。


  曲流觴能感覺到自己雙手的顫抖。雖然有了充分的心裏準備,但還是難以抑製這種顫抖。


  去年的融合蟲峰,不過數百米高,前年的不過數十米高。。。。今年的這個,1000米?2000米?極盡目力的仰望都無法看到頂峰,究竟是有多高?

  從前過的真是好幸福。


  蟲峰上細密的小洞,似乎已經完成了曆史使命一般,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眾人眼中,逐漸裂開的大洞,寬不知道多寬,高更是無法衡量。


  曲流觴打開虛擬屏:“高3675米,最寬處658米,預測能量攻擊強度736”!跳躍著的瑩白字體,形成一股狂暴的驚雷,在她腦海中炸響。


  “草泥馬的老天爺,135就夠北擎死過一次了,736,死5次還富裕”。。這是曲流觴這輩子第一次說髒話。
……

   …… ……

  蟲峰頂天,天幕被這座突兀而起的高峰充塞。


  天意其實不過是這樣一個玩意兒:當你覺得它是在和你開個玩笑的時候,它就會鄭重的告訴你:不好意思,我是認真的。


  蟲峰巍巍,宛如一座鎮壓五洲的大山:一切的財富、地位、架構、人倫、可笑的驕傲、可憐的自卑、虛無的願望,都變得岌岌可危,弱不經風。


  毗鄰北擎邑,甚至更遠的城市,數百城市也隨著巨大的蟲峰,轟然一陣大亂,億萬人不約而同的搭乘各種交通工具,向南遷徙。


  商士商鋪停止營業,元士機構運轉停滯,普通百姓家門則關門閉戶。逃難的人群,比之蟲潮更加壯觀,更加不可抑製。


  浩浩蕩蕩,往南方各個城市湧入進來。
……

   …… ……

  “要不要把這個房子也租出去呢”?赫英坐在鏡湖居一號的客廳,手中拿著賬本咕噥著。


  水城市在南方,這個城市逃難的北方人並不少。蕭家不光老房子輕易租出去,且是以往數十倍的價錢,這裏這麽大,不租出去,太浪費了!

  蕭紅顏悶坐在客廳,驀然起身向外走去。


  “顏顏,幹嘛去,是找那個介子危”?赫英頭也沒抬,依舊在那裏權衡著利弊。


  “我去北擎,找唐玄!媽,我還要臉”,蕭紅顏雙目泛紅,腳步不停。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還不都為了你好”!赫英聞言大怒起身,你還要臉,意思是我不要臉了?卻隻能看見蕭紅顏遠去的背影。


  “紅顏”?介子危,鏡湖居2號的主人,碰巧在兩家院外的路上遇到了蕭紅顏。


  “嗯”,蕭紅顏勉強笑了笑,向前疾走。


  “幹嘛去”?介子危回複了微笑的狀態,伸手拉住蕭紅顏。


  “去北擎,找我老公,你也要攔著”?蕭紅顏心情焦躁,甩開介子危的手,翻紅的雙眼直視著介子危。


  “呃,北擎不太平,不如呆在家裏保險,我也是為了你好”,介子危勉強笑了笑,笑容背後,毫無感情的雙眸劃過一絲欣賞。


  “我,好吧”,蕭紅顏隻覺得腦中轟響,似乎頭疼病又犯了。


  介子危微笑著半抱著蕭紅顏軟綿綿的身軀,將她送回到家裏。


  “呦,這是怎麽了這是”?赫英望著走進屋內的二人,迎了上來。


  “紅顏說要去北擎,我攔下了,您知道,那地方不太平”,介子危溫柔的將蕭紅顏放好,對赫英笑道。


  “就是,就是,那地方有什麽好!你有空多陪陪我家顏顏,多開導,開導他”,赫英眼睛眯起,閃著意味難名的光。


  “放心,我會的。那就先這樣,伯母,我先告辭了”,轉身之後,介子危的眼眸笑意全消,充滿不耐、厭煩。


  “那我送送你”,赫英滿臉笑,似乎對未來頗多期許。暫時將生財大計拋到腦後。


  送客完畢回到房間內的赫英,目注著處在半昏迷狀態下的蕭紅顏,閃爍的眼神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不多時,便目露決然之色。
……

   …… ……

  天幕之下,呈三角形坐在高空,圍困元洲大魔國的東方落葉、羅霄、左世雄,抬頭望了望天空,便歎息著低下了頭,依舊靜坐閉目。


  天幕之下,夜摩婉婷仰望著,瑩白如玉,小巧玲瓏的腳趾,依舊在撩撥著墨色的泉水。蟲峰出現,她腳下動作一滯,便又繼續,嘴角掛著笑意,似乎在看一出好戲。


  天幕之下,黃葉紛飛。東方紫霞正在黃葉樹下,揮灑著全身蒙蒙的紫意,翻卷著漫天的黃葉,並沒有關注上麵出現了什麽。對於她而言,天幕展現的景象,與她、與南昆侖關係不大。隻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想看了便追一追,一場劇而已。
……

   …… ……

  北海靜觀天下之外,龍呈均負手而立,仰望天空,良久之後,直抒胸臆:草!

  安公子望著天幕,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背著一長一短兩件家夥,奔馳在去往北擎的大路上:入它娘的,交通癱瘓,算是怎麽回事兒?身影箭一般遠去,隻留下原地忿忿不平的呢喃。


  各路援軍在路上奔跑著,奔跑著,如數個箭頭一般向北擎邑疾馳。蟲峰也好,巨大也罷,都無法動搖他們援救北擎的信念。


  即便北方交通癱瘓,他們還有雙腿,衝吧。


  逃難的人潮與北來的衛士交錯相遇,前者偷空對後者報以一種難以理解的眼神兒,似乎不明白這些人為何趕去送死。


  隻是這北來的衛士們,卻無視了這種目光,急著趕路,沒空瞅。
……

   …… ……

  羅夫後山,琴音嫋嫋,繞空山而悠悠,經久不絕。


  莊廣陵一臉微笑,微眯著雙目,一雙手指在“逍遙”琴上,撩動著。


  唐有德汗流腳背,手腳發軟的望著天幕:苦師兄沒事兒吧?要不我去看看?


  莊廣陵搖頭失笑,琴音繼續。


  若說這片天地,有一個人能夠看懂一切,那便是他莊廣陵。看破是吹牛逼,看清是瞎扯淡。懂,便夠了!


  花選中了他,他選中了他,怎麽會在這個世界有事兒?


  有意思,有意思!若不是千年之前的純於意,恐怕這個世界,到現在都會死氣沉沉、苟延殘喘、毫無生機與希望,不會像現在這般有意思吧?


  讓蟲潮,來的更猛烈些吧。


  想到此,莊廣陵琴音逐漸激烈起來,似乎想要掙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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