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五洲驚魔影(三)
羅夫後山,是夜,眾人皆醉。
隻有自製力較強的唐有德,在收拾了杯盤狼藉之後,望了望草地上歪倒一地的眾人,搖頭失笑後,晃著腦袋,哼著歌,回到了前山。
豬也好,雞鴨鵝狗也罷,都快到了收獲的季節了;牽掛惦念的唐玄也回來了,好事兒一件件,德叔很歡樂。甚至還有心情自斟自飲了幾杯,躺到床上便進入夢鄉。
心情好的人做的夢,也是美夢。夢境中,雞鴨一片,欣欣向榮,錢途光明。
“誰用。誰用元氣抗。抗酒,誰就是綠毛烏龜王八蛋。。蛋,唐玄,再,再來”。。。安公子白衣,到處酒漬,如今更是沾染了青綠,就是頭頂,也掛著片草葉。
咕噥著,翻了個身,隨手將躺在旁邊的龍笑梅摟了過來。而兀自睜著雙眼,眼神清亮的龍笑梅,並沒抗拒。。
“小紅,小紅,皮膚真好”,安公子真的醉了,雙手胡亂的劃拉著,嘴角口水長流。
小紅?龍笑梅柳眉倒豎,膝蓋抬起猛撞,安公子悶哼一聲,滾出老遠。
安雨軒嘿嘿笑著,呢喃著:“小,紅,紅,你真。。真粗暴,不過本公子喜歡的非常,重。。。賞。。賞”!
“尼瑪的”,龍笑梅低聲罵了一句,轉身閉目,雙手抱胸,卻怎麽也睡不著。這還是那個一路被追殺,一路瀟灑不屈,英俊瀟灑,氣宇軒昂的安雨軒麽?
簡直是個資深大嫖*客!
唐玄喝醉,酣睡的時候,很安靜,佝僂著,蜷縮著,側躺著。
此時的他,不再是那個清醒時侯,微笑淡定的唐玄,更像是一個沒有安全感,孤苦無依的孩子。
蔡姚與蕭紅顏喝醉了。前者心情不好,危機意識很濃;後者心情大好,滿心的溫暖、安寧。二人一前一後,下意識的拉扯著唐玄悲涼的身影,誰都不樂意讓上半分。
唐無傷回了耆老閣,躺在床上發著呆,久久未能入睡。作為唐門掌門,唐天道的親人,住在這裏,並無不妥。半夜起身的她,來到暗器閣內,久久的凝視著那朵豔美、奇絕,銀色迷蒙的唐花,眼神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莊廣陵回到花滿樓內,將門用木杠頂上,一地的醉鬼,這樣才有安全感。眼中的恨意與迷亂早已消失不見,隻有心底的仇,時時才下心頭,又上眉頭。
緊皺著雙眉,他望著西極倉洲,似乎目光可以穿破無盡,直達道隱歸藏。
夜,寂靜的夜,就這麽的慢慢的度過。
時間是個神奇的盒子。在這個盒子裏,你可以放入所有的情緒、行為。它們在裏麵發酵之後,出來的東西,往往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清晨的天,發白,灰暗,風季未過。
又一波狂風,帶著南極洋洲特有的濕潤腥鹹,橫空而過,嗚嗚的掃過羅夫山的上空。
龍笑梅、蕭紅顏嘀咕幾句,又望了望滿身的狼藉,將目光投向蔡姚。
幾個人頭碰頭,拉上剛剛來到花滿樓前的唐無傷,走出了花滿樓的門洗漱、沐浴、更衣去了。
蔡姚大步走在前麵,誌得意滿。論對這羅夫後山的熟悉程度,在場諸女,有一個算一個,都不如她。
花滿樓前的草地上,隻剩下安雨軒與唐玄兩個人,躺在青綠之上,沒有起身的意思。
安公子怯意的在草地上滾著,一直滾到唐玄的身邊,才枕著雙手,安定了下來,望著昏蒙蒙的天,聽著風聲,萬裏間關,長空飛度。。
“我終於知道,為何你對羅夫後山的生活,如此推崇備至了”,安雨軒的聲音,猶如夢囈。
“哦”?唐玄頭翹起老高,望著幾個女人和諧走出花滿樓的一幕,頗有些難以置信,難道不會又打起來?
“這裏,真他麽的安靜,舒服。群山、綠水、幾間木屋,神仙一樣的日子”,安公子呢喃道。
“你若願意,便搬來住”,唐玄放下擔心,仰躺著,也望著天。文明社會,和諧就好,莫要再打架了。看情形,有些良好啊。
“得,說歸說,若讓我真在這空山住一輩子,受不了,哎呦。。”。安雨軒苦笑變成了痛叫。
“受傷了”?唐玄關切的轉頭問道。
安雨軒揉著褲襠,姿勢頗為不雅,緊皺著好看的眉頭,似在回想經曆,半晌才道:“好像沒有,不過這裏腫了,也不知道撞哪了”。
安公子狂放的動作,讓唐玄有些想吐,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扭過頭輕聲道:“有事兒”?
安雨軒停止了動作,鄭重點頭道:“有事”。
唐玄眼睛眯了起來,笑了笑道:“比劍”?
安公子坐起身,忍著痛,望著唐玄齜牙咧嘴搖頭道:“算了,聽說你在赤城之城,耍了一套火花,十分的驚人,我這縱橫江湖三十六,雖然濃縮成八式,但還是不要找虐了”。
唐玄也慢慢坐起身,嘴角叼著根草葉,笑著道:“我這此赤城之行,與劍聖裴先知,關於劍道也有過交流,又有所悟。歸一與化萬,雖然各是兩種極端,但各有優勢,也各有缺陷。歸一,難在蓄勢,難在有我無敵的氣勢養成;化萬,難在“極”:極快,極繁複,幾乎沒有盡頭”。
安雨軒愣愣的望著唐玄,一臉的崩潰:“你啥意思呢?我好不容易才把縱橫江湖三十六濃縮到八,你的意思是再整回去”?
安雨軒對於這個可以輕鬆蹂躪,玩弄他於股掌的唐玄,以及他所說的每一句關於劍道的理解,可都是奉為寶典。
如今這寶典,前後矛盾,天翻地覆,讓他如何不崩潰?
唐玄望著遠處群山,淡淡的道:“找我,啥事兒”?
唐玄思維跳躍,安公子亦步亦趨也跟著跳到事兒上來。他如夢初醒,正色道:“其實不是我找你,是笑梅找你,或者是請求你,去一趟霧城”。
唐玄歎息道:“你知道,我不喜人世紛爭,更不想介入不屬於我的世界裏。那樣,心會累”。
安雨軒道:“我知道你的性子。隻是,你有了那朵花,有了能夠輕鬆滅魔的“鬼見愁”,想安安靜靜的曆盡世情,在自己的“道”潛心修行,難了”。
唐玄道:“你知道魔”?
安雨軒道:“笑梅跟我說了,魔之可怕,竟然無懼於刀劍元氣,裴先知,金斷崖皆不敵。厲害啊,唐玄”。安公子有些羨慕的望著唐玄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一向自詡為英俊瀟灑、五洲內少數的天才,平時那是眼高於頂,眼前一切皆在瞧不起的範圍。
但頗有自知之明的他,也知道自己與裴先知之間巨大的差距,不過沒關係,自己到了裴先知的年齡,未必不如他。
而裴先知不是魔的對手,甚至與五行宗的金斷崖連手都不行。而與自己年齡相仿,兩三歲幾可忽略不計的唐玄卻可輕鬆滅魔,這樣比較起來,活著,真沒意思。
唐玄笑了:“既如此,我便去”。
安雨軒抱拳,輕聲道:“如此,多謝”。
唐玄歪著頭道:“你我之間,何須一個謝字”?
安雨軒將頭歪向另一麵,不想將感激涕零的一麵暴露出來。富貴逼人,劍走江湖,年少氣盛的安雨軒,何曾有過如此情緒?
為了女朋友,沒辦法呀,安雨軒心中愁苦。
唐玄的性格他懂,若非他安雨軒親臨此地,恐怕就是霧城瞬間崩潰,他也不會不明不白的跑去,這和他也沒關係不是。
“你跟我講講“歸一”,“化萬”的事兒,我不是太懂”,在唐玄麵前,安雨軒非常的謙虛。
“一口一個笑梅,你們,有事兒”?唐玄笑了,沒有回答安公子的問題,卻發出了疑問。
“現在是小事兒,以後可能是大事兒,能不能出事兒,就看你去不去霧城”,安雨軒嘿嘿一笑道。
唐玄也笑了:“我去”。兩個字,沒有糾結和矯情,擲地有聲。
“歸一啊,化萬啊?你倒是說啊?還有那個鬼見愁,牽出來瞅瞅,怎麽就這麽神奇”?歸一、化萬也就罷了,鬼見愁這個神奇的寵物,讓安公子有些心癢難搔,特別想一睹為快。
唐玄尚未說話,一道尖銳如針的聲音突兀出現,在花滿樓前回蕩:“牽你大爺,小白臉,快跪地喊爺爺,否則,你鬼見愁爺爺,今日便滅了你”。
唐玄手腕的絲線,火苗跳動,一道冰寒的霧氣,環繞,飛轉著。
安雨軒愕然,這尼瑪的素質啊。唐玄雖然無恥,但好歹不發狠的時候溫文爾雅,微笑平和。
怎麽養的這個寵物,如此不堪,出口成髒?
唐玄臉沉了下來,輕聲道:“出來,道歉”。他沒有說否則怎麽樣,我給你幾個數如何如何。平淡的四個字,卻讓鬼見愁產生了無數可怕的聯想。
“遵命,爺!”聲音諂媚,討好之意溢於言表。
安雨軒愣愣的望著,頂著赤紅小火苗,不情不願的在空中飛舞一圈,又莫名消失的鬼見愁,喃喃道:“難怪,難怪,竟如此醜的慘不忍睹啊。就這模樣,別說人,魔也會被嚇得崩潰吧?哪弄的”?
絲線灰芒驀然狂暴一閃,旋即又輕輕沉寂了下來。
這位是爺的朋友,惹不起啊,鬼見愁機靈得很。
心中憤懣的它,在絲線中遊蕩著,不時的將臉貼在晶瑩的四壁,照著,顧影自憐:“醜?這個世界的人,審美真的有問題,問題很大,需要鬼見愁大人時刻糾正。如此英明神武的幽冥界少主,如此出類拔萃,灑脫不凡的英俊鬼行走,竟被冠之以醜?眼睛瞎了啊,你們才醜,全家都醜,死小白臉,一副腎虧的樣子,我入”!
“歸一,化萬”?好不容易才從鬼見愁脫俗的樣貌中,解脫出來,安雨軒問道。
“自己領會,自己的路,要自己琢磨,自己走”,唐玄微笑。
安公子無語,重重的躺在草地上,默默的琢磨著自己的道,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