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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一生皆求末(一)

  暮光之城,外表灰暗,內裏更是簡單到簡陋,枯燥到乏味,毫無光彩,宛如墳墓。


  到了李元真這個境界,一切浮華表象都比不上自由重要。他更沒心情浪費元氣、法力、神意,搞些虛幻的東西來愉悅自己。


  此時,他站在第三層的窗前,透過狹窄的木窗,蒼生往逝盡收眼底。


  望著前方波詭雲譎,石碑林立、灰霧浩蕩往來的蒼生往逝,他內心一片死寂。


  不知道多少個日子,都是這麽度過的,他並不覺得有什麽無聊,習慣了。


  “古今鏡,要省著用”,歎息聲中,他自言自語著,奇偉古拙的麵容,一切皆大,大而有當的容顏,波瀾不驚。


  冷漠無情不是他的錯,出身、環境使然。開始的時候,他心裏還有自己,無數萬年後的如今,他連對自己的印象都開始變得恍惚起來。


  將倉五打的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並沒有收獲快樂,心中的怒火與煩躁卻是輕了許多。


  道隱歸藏是出不去的;生命是永恒的;此地的時間如指間沙,流逝的雖快,但也像沙子一樣的不值錢。


  驀然,李元真神色一動,小樓內的身影逐漸暗淡,這邊身影尚未完全消散,真身已站在古今鏡之前。大袖拂動間,元氣、神意飛出,古今鏡出現了朦朧的影像。


  元氣繼續注入,影像變得清晰。


  “有趣,有趣,結界竟然破了”,李元真用陳述的語氣,毫無起伏的音調,又造了一個疑問句。


  伏明月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身旁十五米外的虛空中。渾身白蒙蒙的大道之光籠罩,隔絕了一切,也將自己包裹在隻屬於自己的世界裏,淒美、孤獨。


  她也有動用古今鏡的能力,但卻從未主動用過。


  古今鏡是個有保質期和使用次數的奇寶,也有使用強度的限製,且,唯一而不可再生!

  她很珍惜,珍惜到不舍得去用;她也很怕,外麵的世界太過色彩斑斕,真實可觸摸,精彩又充滿著自由的空氣。而這些,會讓她更孤獨,更冷,更想痛哭一場。


  但她哭不出來。想哭,哭不出來的那種感覺更是痛苦。


  與其如此,不如不用。


  李元真沒有伏明月那麽複雜的想法,腦中隻有有用、無用,值不值得這些概念,簡單而功利。


  每次李元真動用古今鏡的時候,伏明月都會忍不住出現。既不讚成,也不阻止,就是默默的看著。


  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或許是對外麵自由世界的渴望,或許是其他,想不明白。


  無數萬年慢慢,每時每刻,每分每秒的困頓、煎熬、折磨,神也會受不了。


  古今鏡流轉,羅夫後山的景象清晰可見。


  “哼”,冷哼一聲,李元真雙手如長龍般元氣猛灌鏡麵:景象更近,更大,細致入微,鋪滿如石壁般巨大的古今鏡。


  “這朵花,真的好熟悉”。唐花出現,不但讓李元真側目,更讓伏明月如水雙眸有了色彩。


  “雷根,元絲?”李元真撇嘴,頗為不屑。


  “這是,這是?這是”!鏡頭再轉間,出現彩蝶翩翩,雷柱消散的景象。


  李元真驀然睜目,雙目噴出黑白神光,神色有了波瀾。


  “好美”,伏明月強忍著伸出手指,觸碰那隻迷人發光的彩蝶的衝動。


  同在古今鏡下,兩人人,不,是兩個神,神裔,心情各異。


  “花?彩蝶,彩蝶,彩蝶?莊生,夢牒?夢蝶”?李元真沉思著,呢喃著,沒了有元氣的支持,古今鏡逐漸暗淡。


  “唐花,純於意,唐玄!莊生夢蝶,活經,逍遙寶藏經”,李元真嘴裏的斷斷續續,翻來覆去的重複這幾個名詞,來回踱著步,有些僵硬的大腦飛速的運轉著。


  突然,他停下腳步,咬牙望著古今鏡,沉吟一下,便雙手揮動。


  比之剛才狂猛百倍的雄渾元氣射向古今鏡暗沉的鏡麵。


  古今鏡轟鳴,發出隆隆的響聲,裂縫更大,灰色霧氣更多,但卻沒有任何影像顯露。


  “不要,就算你毀了古今鏡,也無法窺探萬星堆”,伏明月驚呼,神色焦急。


  李元真一頓,輕呼出一口氣,眼神微動,一絲神意隨著元氣,注入到古今鏡中,隻是這次,氣息卻異常柔和。


  古今鏡中:


  羅夫山,山明水秀,還有一個小小頑童徜徉山水之間。


  左邊陌離,右邊唐天道,一路歡歌笑語。


  場景切換間,耆老閣前,唐天道與陌離正在下著棋,他不時的將關切的目光投向正在修煉玄玄氣的幼童唐玄。


  一天又一天,唐玄有了氣感,丹田內有了玄玄氣。


  一天接一天,玄玄氣不斷壯大著。


  耆老閣暗器閣,那朵銀白色的唐花,不斷的吸收著唐玄修煉時,散逸的玄玄氣,然後又釋放出來,釋放出來的玄玄氣,不知不覺的又回到了唐玄的體內。


  周而複始,二十多年,皆是如此。到後來,即便唐玄在茅屋修煉,那朵銀白色的唐花,依舊與他有著絲絲縷縷,牽扯不斷的聯係。


  不知不覺間,唐玄的丹田內,不再是氣旋,而是一朵花。


  這朵花,與耆老閣內那朵銀白色的金屬唐花,外形完全一致。隻是它還很弱小,沒有葉子,也沒有花蕊,虛幻而飄渺。


  再後來,唐玄出山,回山。


  唐花,卻不一樣了。


  唐玄童年的快樂,自由的成長,一路行來甚至蒼梧之誓,都被李元真一帶而過,絲毫不感興趣。


  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那朵茁壯成長的元氣之花之上,漸漸的,他的眼睛越來越亮,嘴角竟浮現出笑意。


  伏明月也默默的看著,也被那朵花吸引,思緒卻回到了許多年前。


  古今鏡滿是裂紋的鏡麵,震動著,不斷掉落碎塊。


  碎塊脫離鏡身,便碎成了粉末。粉末尚未落地,便消散無形。


  李元真慢慢停止了元氣灌輸,古今鏡的劇烈震動,逐漸平靜下來。


  鏡麵上一道道裂紋變成了一個個的坑洞,看上去頗為淒涼。


  但李元真的目光卻沒有再看古今鏡一眼,而是望著蒼生往逝笑了,漸漸的,無聲的微笑變成了大聲狂笑。


  笑聲如雷,萬米之外的暮光之城與明月樓簌簌發抖,地麵起伏如地震,就連遠處蒼生往逝的霧氣也隨之激蕩起來,傳來隱隱的龍吟。


  “花,好花,特別好,隻是這花雖好,卻還沒有長大。先解決這“蝶”的問題吧”,李元真的話,意味難名。


  “能,讓我再看一眼,蝶與花麽”?伏明月低聲道,聲音充滿乞求之意。


  “有手有腳,自己弄”,李元真聲音驟然變冷,丟下一句冷冰冰的話語,轉身而去。


  “你。。。。”!伏明月望著李元真遠去的背影,漸漸的滴下兩滴清淚。


  淚如珠,在地麵砸出兩個圓洞。


  兩個人的關係,雖然不算特別親近,但也做了這麽多年的鄰居。白首如新,他依舊如此冷漠、無情。


  拋開神裔的身份,她也不過是個女人。一個怕孤獨,渴望被嗬護的女人。


  心中苦澀的伏明月,顫抖的伸出手,緩緩撫摸著古今鏡的斑駁、殘破,溫柔如月光的元氣,伴隨著神意,緩緩注入,古今鏡發出嗡嗡聲,影像萌動。


  “莫弄壞了鏡子,否則我決不客氣”,李元真淡漠的聲音遠遠傳來。


  伏明月手掌微顫,古今鏡又複昏暗。


  大道之光散盡,一道身姿絕美的身形,趴伏在古今鏡上,久久不動,微微顫抖著,如泣如訴。
……

   …… ……

  蒼生往逝到大羅天的路,雖然有些漫長,但李元真卻走的很慢,很愜意。


  閑庭信步穿過滅生道,經過炎火之山的時候,他望都沒有望那山一眼,筆直經過,沒有回頭。


  踏入落魂道後,李元真的腳步更慢,呈八字,一拐一拐的向前晃悠著,步履相當的隨意、淩亂。


  “魂兮大羅天?嗬嗬,嗬嗬嗬”。他來到內有乾坤的木屋前,反複欣賞著這個曾經讓他無可奈何、反複受辱的地方,心中沒了忐忑,恢複到往古來今那種主宰一切的輕鬆與淡然。


  木屋內書聲琅琅,又他麽的是那個“天問”,這老頭,有病。問了一輩子,可問出個所以然來?

  李元真成竹在胸,沒了等的耐性:“莊先生,李元真求見”。聲音如雷,萬竹倒伏,木屋震顫,淹沒了抑揚頓挫,感情豐富的讀書聲。


  李元真聲音落後,木屋內讀書聲繼續。


  “.……

  明明暗暗,惟時何為?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圜則九重,孰營度之?

  惟茲何功,孰初作之?

  斡維焉係,天極焉加?

  八柱何當,東南何虧?

  九天之際,安放安屬?……

   ”


  “李元真求見”。


  “李元真求見”。


  “李元真求見”!

  李元真心情大好之下,不由得開始調皮了,一連三聲,出口成驚雷。


  半晌,風暴止歇。李元真負手站立在木屋外,神態從容。


  木屋內的讀書聲,消失不見。


  長久的靜默。


  “你不進來,在外麵杵著,鬼吼鬼叫像個傻X,等我出去接你?我出的去麽?真是個傻X,不愧是元真小兒”!莊求末的聲音充滿譏誚之意。隻是話語內容,不怎麽禮貌。


  一個人,被非法囚禁這麽多年,有點火也是應該的。


  李元真淡定從容瞬間瓦解,臉上突兀湧起了紅色。這麽多年,他什麽時候被這麽辱罵過?再想想自己以往低聲下氣的受辱經曆,怒火帶來的猙獰變成了冰冷的殺意。


  “如此,莊先生,我就進來了”,李元真板著臉,走近木屋,推門而入。


  “反正,我讓你滾,你也是不會滾的,元真小兒,請隨意”!莊求末聲音清朗,似有訣別意。


  生、老、病、死,逃不開,躲不過。


  這一天,早晚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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