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羅夫山桃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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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開口笑道:“羅夫這樣挺好,德叔,您辛苦了”。
唐有德雖不意外唐玄給出的評價,但依舊眼眶發紅,哽咽就要出聲。
唐玄擺手道:“德叔,您看著我長大,知道我的性格,我不說假話的。唐門能撐到今日,全賴德叔。”
唐有德以手拭淚,不斷點頭,點了半天,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夠謙虛,忙搖頭道:“這麽說,太見外了”。
唐玄抓住唐有德寬厚的手掌,用力握著,微笑道:“對,咱們本就是一家人”。
莊廣陵問道:“有德,那個養殖專供特種元士牌,辦下來了”?實在不忍心,老實人,絞盡腦汁,最後落得個雞飛蛋打。
唐有德隨口道:“這位先生,這個小事兒,早弄好了”。
莊廣陵一滯,這是小事兒?一級一級報上去,最後要輔助政事的輔國蕭北寞所屬中洲元士中樞機構,蓋章,核準,下發?年紀不甚大,吹牛比我行啊?人家弄好了的小事兒,他也隻能幹瞪眼兒。
唐玄道:“德叔,關於經營吧,我是外行,但有些建議”。
唐有德道:“苦師兄,您說。”說完撓撓頭,不好意思笑了笑道:“還是苦師兄叫的習慣,那個護法,著實有些別扭”。
唐玄微笑以對:“第一,山門雖不再搞旅遊,但不要禁止遊客入內,這門票,能免就免了吧。第二嘛,山門雖然地處荒野,不太講究衛生,但弄得一地黃白之物,甚是不堪。散養上山,莫要上路、進入廣場。這第三嘛,用這裏麵的錢,找些能幹的幫襯,德叔,您操勞了半輩子了,清閑一些,享享福吧。哦對了,專心練“玄玄氣”,將之發揚光大,就夠了。嗬嗬”
唐有德望著唐玄遞過來那張臨行時戴在身上的銀行卡,有些為難,不想接,不知道怎麽抗拒唐玄的“建議”。
蔡姚道:“老胖,趕緊的吧,這一身臭死了,趕緊絮叨完,還得回後山徹底清洗一下呢”。
眾人喝著茶,又聊了一會兒,便在蔡姚不斷催促下,起身前往後山。
臨近後山,唐玄止步有些疑惑問道:“德叔,這玄玄氣,以前你也懂的,練了這麽多年,也沒有什麽效果,怎麽我這才有一個來月,頓悟了”?
唐有德嘿嘿一笑道:“前些日子,追穿雲箭,不小心跌水裏,猛喝了幾口溪水,還燒了幾晚,這一回過神兒來,就這麽樣了。我也搞不清楚咋回事兒”?
唐玄點頭。
就這樣,一直送到青蒿園,唐有德方揮手告別。後山在他心中,是無比神聖的地方。日常打掃,亦是帶著朝聖的心,做的一絲不苟,做完便回前山。
在這裏,待的時間長了,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這是唐天道在世的時候,強烈的威壓,帶來的精神後遺症,無法根治。
蔡姚找唐玄要了幾件替換的衣服,大搖大擺的走了。不知道找哪個山旮旯洗澡去了。後山的聚居地雖然非常集中,但其實麵積超過前山,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太簡單了。
唐玄遙指鼎足而立的三棟山宅,微笑道:“莊兄,這裏分別是耆老閣,花滿樓,和我的茅屋。選一處地方,暫時落腳吧”。
莊廣陵心念電轉,跟唐玄住一起?算了吧,沒那個奉獻精神和冒險情懷;住在耆老閣?那是人家已故老掌門故居,自己住進去,未免太不合適;沒得選。
莊廣陵道:“便是花滿樓好了”。
唐玄表情鄭重對莊廣陵道:“多謝”。雖然耆老閣環境稍好,但其中意義不一樣。大老頭已故,新人進去,這叫“占”,會讓他不舒服;而陌離不過遠走他星,著客人進去,隻不過是“借”。於情於理,花滿樓,最合適。
至於莊廣陵為什麽防賊一樣地方自己,唐玄隱隱有種直覺,並暗自告誡自己,要和蔡姚保持正常親密距離,這樣,讓人誤會倒是小事兒,自己也迷失了,可就麻煩大了。
唐玄望著莊廣陵瀟灑而行的背影,大聲道:“莊兄,這兩天,我不想做飯,吃的,自行解決或者去前山找德叔啊”。
莊廣陵頭也沒回:“曉得了”。
莊廣陵沿著山路,漫步而行,空氣香而有勁;樹木綠而惹人;花兒遍地,流水潺潺。
當他站在花滿樓那片草坪上的時候,不由得趴伏在地,屁股撅起老高。
他吮吸著那片草地的清香,這片經年顏色不變,花兒位置數量不改,宛如雕塑而成的青綠,彌漫著蒼涼而恒遠的時空之意。
普通人可見其討喜之色澤,觸感,而他莊廣陵,卻能問道隱含在其中的大逍遙之意。雖隻一絲,卻值得他五體投地。
“喂,你趴著,嗅個不停的地方,當年有人不光坐在放過屁,還因喝多嘔吐在那裏”。。
莊廣陵一躍而起,驚叫道:“唐。。玄?你站在我後麵幹什麽”?剛才那個姿勢,實在是太危險了。想想,令人後怕不已。
此時,他不再是一心隻求逍遙的莊先生,也不是雙手彈七弦的琴絕。隻是一個受驚的小兔子。
唐玄摸了摸頭,疑惑的道:“給你送東西啊,你的琴,衣服,行李,都在我這,剛剛忘了拿給你了”。
待的一臉疑惑狀的唐玄放下一應東西,轉身徹底離開,莊廣陵好半晌才驚懼稍減:難道這小子不好那一口兒?還是說,隻喜歡黑的?又或者說我剛才那個姿勢。。呸呸呸。
搖頭苦笑的莊廣陵,再也沒了朝拜的心思,邁步進了房間。
唐玄出山也好,不出山也好,他都要在這裏度過相當的一段日子。在“這裏”,兩個人,見麵了,認識了,有了不錯的交情基礎,便夠了。
“這他麽的是被打劫過麽”?望著家徒四壁,桌椅板凳,甚至是床,都沒有,光溜溜的室內,以莊廣陵的心境,也發出一聲無奈的呻*吟。
花滿樓,琴音徹夜不息,由怨氣衝天,壯懷激烈逐漸到中正平和,有氣無力。
……
…… ……
午後的陽光透過山鬆,翠柏,彌散在唐玄的臉上。
他滿步來到飛來峰,清溪旁,那塊灰撲撲的至聖元胎之前。
比之下山之前,小了一些,但非常有限。微笑著替它拂去表麵的塵垢與油膩。
唐玄右手輕輕按在元胎之上,玄玄氣小心流淌而出,順著他的掌心,緩緩注入到元胎之內。
望之如石卵,但在唐玄元氣觸覺的感受下,這裏麵彷佛是一片無邊無際的世界,這裏麵充斥著灰色狂猛氣流,如灰色岩漿般飛速滾動著。
紅黃兩色的唐花,玄玄氣依舊純白如最好的宣紙,雪白而質感十足。
唐玄飛旋,玄玄氣狂湧而出,不斷向世界的深處探尋著。
元胎在唐玄肉眼可見之下,開始逐漸放射出震蕩的漣漪,元胎的顏色開始變得如火般越來越紅。
一股清新的力量,似乎就要從元胎深處蘇醒。
就在這裏,灰色氣流爆裂開來,從剛開始的寬容,變得狂暴如火,瞬間撕碎了唐玄的玄玄氣,並化為一股元胎內的洪流,狠狠的轟擊在唐玄的掌心之上。
而唐花內,那股日常潛伏不動的至尊元氣,也激射而出,二者在唐玄的掌心處,一觸即退。
唐玄悶哼一聲,倒退數步,雖未受傷,但胸口也一陣的發悶。
好半晌,唐玄望著手腕那圈灰色的絲線,自語道:“是我太心急了”。
沿著清溪,走過了所有與孔仙仙相識之後,走過的地方,唐玄的內心,平靜而憂傷,心痛如新、如割,思念依舊熾烈。
當唐玄登上飛來峰,來到會仙亭,站在那株老桃樹麵前的時候,這種難受的感覺,才好上一些。
老桃樹此時的樣貌,頗為淒慘。讓唐玄唏噓不已:都是他和陌離幹的好事兒,把老夥計搞成這樣。。
它,渾身沒有一點綠意,本就幹幹枯枯,甚是零落的枝幹,如今更是斷的隻剩下主幹。說即刻就死,倒也未必,但苟延殘喘,卻是貼切。
“老桃,老夥計,我回來看你了,嗬嗬”
老桃樹靜默。
“你送給我那把桃心劍,讓我送人了。當初的事兒,委屈你了。”
老桃樹枝幹梢,搖了搖,反響不是很強烈。
“如你樹心還多的話,再擠出點給我弄把劍”?
老桃樹一滯,渾身顫抖起來。。
“別,別,別,別激動,我開玩笑的。你就是給我,我也做不出劍來”。
唐玄心念一動,指尖牽引出唐花來,歎息道:“你知道,我非貪心之人,我是來報恩來了。這次在外麵弄了些不錯的東西,你也吃點吧”。
唐花溫柔劃過空中,帶著尖尖的焰尾,緩緩沒入老桃樹的根部。
片刻之後,大地湧動,無盡的生機之氣,瘋狂宣泄著。
瞬間,老桃樹身上出現了綠意,從樹根開始,向高高的樹梢,緩緩的蔓延著。
唐玄額頭汗珠大顆大顆的滴落,指尖一絲神意,順著元氣之絲牽引控製著唐花,讓其由慢轉快,釋放著之前吸收的近乎無量的化生土精氣。
綠意一身,老桃樹開始葉抽枝、吐葉、結出蓓蕾。
唐玄此時搖搖欲墜,有眩暈感。化生土的精氣太多太多,他的元氣卻撐不住了。
老桃樹搖曳著枝幹。
唐玄搖頭笑道:“我還行,我還等你“老樹開花”呢”。
飛來峰,會仙亭上,被一股濃鬱驚人的生命氣息籠罩,老桃新綠迎春,遍地異香陣陣,水色霧氣騰騰,陽光照射下,如人間仙境,七彩而夢幻。
“美,真美”。唐玄看到一朵山桃,開出碗大粉嫩花朵的時候,倒在地上。
老桃樹長而柔的枝幹,如蛇般,擁著他,緩緩落在地上。
唐花緩緩旋轉著,而唐玄元氣虧空過甚,本該萎靡的花朵,卻依舊活潑。
老桃的枝幹,不斷注入陽綠色的氣流,進入到唐花,而唐花亦反哺化生土精氣過去。
周而複始。
不知過了多久,唐花三枚鋒利的紅黃二色的葉片下麵,出現了五片短短的小葉子。葉片橢圓,綠意喜人,宛如給冰冷的銀色底座上,加了個葉子形狀,軟軟,溫潤的底托。
機緣,從來不是強取豪奪的肆意;也亦非因果前定的必然;更不講身分高低、出身貴賤。
機緣,隻在一念間。
有舍有得,說是交換,亦無不可。
當然,須有正心、須有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