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琴絕換商令
鬼見愁,身在葫蘆內,內心卻瘋狂的咒罵著。
這是一片虛無昏暗到極致,沒有光的世界。它,不知道身處何地。更不知道,因為它的不聽話,被唐玄信手丟進了三玄指環如今已經五米見方的空間內。
三玄指環,曾被稱為白土指環。傳說為規則誕生,“孩子”滅世之後,其腳下那方幸存之土,製造而成,是大宇之內,有限的空間之物最寶貴之一,鬼祖,鬼帝丟進來,也是完蛋去,何況是它。
此時它屬於唐玄,為唐玄意念所掌控,又被其賜予“玄脈第七”的身分,地位竟高於唐花。
隻敢內心不斷咒罵著“蠢小子”的鬼見愁,非常憋屈。從幽冥界來到這個燦爛美麗的世界,它可是一天好日子沒有過過。
現世瞬間,便被蠢小子拍翻在地,而後在茅山,曆盡雷暴火劫,如今隻想找機會碎滅了這葫蘆,逃之夭夭,也算不白在這世界瀟灑來一回。
如今,所有美好的幻想,遠大的抱負,離它那麽的遙不可及。
草!這是哪?聲不可傳,身不可動,葫蘆都無光了,使得它變成睜眼瞎兒。
“話說,我鬼見愁大人的聲音,是不是真的這麽難聽?竟然連自己都無法忍受。嗚嗚嗚嗚,我,好,痛,苦”。
在這片虛無陰慘到極致,但死寂程度更甚於幽冥界千倍、萬倍的空間內,鬼見愁生出強烈的孤獨、恐懼感。
對沒了二玄桃心劍,一無是處的蠢小子,那神妙莫測的手段,殘忍的整鬼方式,有了深深的畏懼。
……
…… ……
長幾擺下,上置七弦;坐墊墊高,沉香嫋嫋。莊廣陵洗手過後,便坐在坐墊上,與高踞對麵的範子夷,遙遙相望。他整了整衣襟,正了正心神,五指輕舒,雙手便撫在琴上。
“叮叮,咚咚”隨著莊廣陵修長手指跳動,七弦琴發出高山流水般的聲音。
試音結束後,莊廣陵略一凝神,便要開始。
範子夷忽然大聲道:“莊老弟且慢。來人,有請師師姑娘”。
望著疑惑的眾人,範子夷撫須笑道:“琴絕之絕妙琴音,當配以佳人之舞蹈”。
錢,曲,楊三人大聲稱善,餘者皆沉默。
環佩叮咚,響聲由遠至近,珠簾漫卷,張二巾,也就是如今的張師師,蓮步輕移入內。
在這長陵邑之內的大夫樓裏,在手掌天下財富,威勢天下傾覆的商首範子夷的老巢內,絕色二八,隻不過做個斟酒、倒茶的侍女。
而獨得商首範子夷寵愛,甚至不惜為之賜名的張師師,該當如何絶豔?
雪膚,明眸,窈窕,高聳,玉白,臉如桃花盛妍;腰如風柳一握;裙擺拂動間,隱現羊脂白玉般豐潤長腿,以及水晶鞋內,不足一握的玉足。。。。這些,都是標配。
張師師最美的是那種氣質:放蕩與端莊;麵帶笑容卻人冷如冰;秀發高挽成髻,卻偏有一種現代女子的灑脫;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似乎可以隨意把玩,又似乎隻可遠觀不可褻瀆。
美到完美,豔到無暇,若非眉宇間淡淡的紅塵氣,便稱大宇至極,也理所應當。
膚如玉,偏偏手指,腳趾指甲染成極致的黑色。
這種放蕩之色,帶給所有人一種由心而發的狂躁與心癢難搔的不適感。
張師師一步,一步,一步一搖曳,衣如雪,環佩皆白。每一步都像踏在眾人心裏。
“師師,拜見範大夫,見過諸位”。聲音空悠,餘韻杳杳。張師師的美眸在眾人麵前一掃而過,唯獨在莊廣陵身上,停留了片刻。
錢、曲、楊三人眼眸有些通紅,喉結上下滾動著。似乎在壓抑著被張師師勾起的最原始的強烈欲望。
道信閉口垂眉,不看,不言,身軀穩如泰山,對於眾生皆平等,紅粉如骷髏的佛門高僧而言,美女也罷,醜女也好,不過是眾生百態之一,不足以擾心動性。
莊廣陵雙目目注那把七弦琴,眼中,心中隻有琴。
唐玄望著張師師自語道:“好看。不過不如仙仙,更沒蔡姚看的順眼。有些做作”。
在他心中,再美的女人,如果裝模做樣,那就不怎麽中看了。。
蔡姚聽到好看二字,狠狠捏了唐玄一下,而聽到“沒她看的順眼”之時,便眉開眼笑的變捏為揉,讓唐玄頗有些摸不到頭腦。
蔡姚實在是被桃紅院奢靡放蕩的氣象,搞得心神不安,神思不屬,言行失措,倒也怪不到她。
範子夷望著張師師,那表情更像是望著一件珍貴的藏品,難掩自豪,讚賞之意。雖然這個藏品隻是他眾多藏品之一,但無疑是極為珍貴,排得上字號的。
美的東西,絕的東西,當然要屬於他商首。
範子夷歎息道:“師師,今日琴絕獻技,當有你之舞蹈相合,方不負這大好時光,莊老弟,可以開始了”。說罷,全神貫注的望著場中二人。
張師師向莊廣陵一欠身,並未說話,素手微抬間,風韻流淌。
莊廣陵亦點頭回應,片刻間,如仙樂般琴音,流淌在這諾大的百花廳之內。
琴音溫婉柔柔,低不可查,偏偏入耳令人心曠;時而如碧水淙淙;時而如百花歡笑;時而如絕色佳人,拈花而笑;時而如常把酒,恨聚散的人間苦行客,催人淚下。
寥落七弦,道盡世間情。琴音入情、入心、入骨,刻骨七分。
綿綿卟卟,完美無瑕。琴音中,隻見琴絕之風姿淩世、琴音微妙,不見張師師之妖嬈。
彈到興起處,莊廣陵不由大聲唱到:
“把酒祝東風,
且共從容。
垂楊紫陌長陵東。
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今年花勝去年紅。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
聲音蒼涼,須發皆張,張狂苦意,直達天聽。隨著轟然一聲琴鳴,宛如雷震。曲止,人歇。
錢,曲,楊三人失戀般,不由得淚流滿麵。
而張道燃與道信亦久久對視,相顧無言。技近乎止矣。
範子夷愣愣的望著莊廣陵,沉默良久,驟然道:“我以這桃紅院,與這傾城師師,換你琴絕在我長陵邑,駐留三年,你可應承”?
此話一出,眾人皆震驚。雕金畫銀,無數財寶姑娘再加上師師?換莊廣陵駐留三年?
這買賣似乎,可以做啊。。莊先生不喜女色,那麽賣了也值不少五洲幣。。多少人,奮鬥一輩子,都難見這如海之財富之萬一。。
莊廣陵笑了:“借蘇名先生的詞,貽笑大方了。我隻一句:莊生之蝶”。
做夢二字,都說的這麽含蓄,不愧是“琴絕”。這等文藝人不能收歸帳下,範子夷黯然閉目長歎。而張師師卻渾身微微顫抖著。
女人的誘惑力,有時候是天然的;有時候是後天修煉的。
她張師師,自問姿容冠絕當世,且色藝雙絕,不是個繡花枕頭。但女人天性那種狐疑與不自信,不光醜女有,美女亦有。
這種不安全感,需要從別人的神情與目光或行為中,獲得某種暫時性的滿足。
如今,她僅僅在錢,曲,楊這些範子夷的手下之中,以及範子夷眼中,有所收獲,但無疑,遠遠不夠。
道士,和尚也就罷了,職業性質她倒也沒強求。但莊廣陵的漠然,唐玄的淡然,甚至黑小子蔡姚的敵視算是怎麽回事兒?
如今,範子夷轉眼棄之如敝履,不惜以風情萬千的自己與這奢華至極的桃紅院相送,以挽留莊廣陵?毫無半點憐惜之意。
我,真的那麽美麽?我在範子夷心中,真有他在她身上老而彌堅,縱橫馳騁時所說的那麽重要麽?
還有那個黑小子的敵視?請問,你是古阿非利加洲的遺種?喜歡黑的,不喜歡白的?
張師師渾身顫抖,平生第一次,對她美的程度,與價值產生了懷疑。
原來,命運從來不在自己手中。暗自感歎,張師師不由淚落香腮,如珠成串。
……
…… ……
聚散苦匆匆,莫恨、莫怨。
張道燃與道信,對莊廣陵拱手作別,對唐玄更是施禮更重,表示感謝。沒有這青年,懷中那商首令,便不可到手。
商士重信,商首更是無信而不立。雖有遺憾,但能聽琴絕一曲,已然不負此生。
琴詞書畫棋,可惜這莊廣陵,鐵了心要跟著唐玄走,勸也勸不住,留也留不住。範子夷亦長歎抱拳道:“莊老弟,唐老弟,再見有期,別後珍重”。能得莊廣陵一曲,這個唐玄,功不可沒。
唐玄則手扶一名遍體鱗傷,剛受過杖邢的侍女,點頭與眾人示意,做別。
一夜之間,孔明那輛車便舊貌換新顏:鈑金,補漆,保養,翻新,更有九十八號加的滿滿。商士聚集之地,範子夷之貴客,自然全套大寶劍伺候著。
精神飽滿,靦腆站立在車前的孔明,目光直直的盯著唐玄。唉!這個善良正直的孩子,真的落下病根了。不知道送完唐玄之後,該當如何收場。
汽車,在範子夷與錢、曲、楊、張、道信的目送下,緩緩駛離長陵邑。由東門含輝門而入,如今卻從西門經內城西華門,駛過金秋大道,駛出金耀門。
出了長陵邑,從此一路向西,一路高速,直奔鎮江而去。
琴又放在後備箱,範子夷還送了個臨時趕製的奢華大木盒,盒內厚厚絲絨軟墊,這琴,算是帶上套子,再無破皮掉漆的危險。
而莊廣陵全程雖然仍在微笑,隻是這笑容有些苦澀,絲毫不敢望後麵又膩在一起的唐玄,蔡姚二人。
內心抽動,暗自讚歎著:放著旁邊那個千嬌百媚,楚楚可憐,白衣小侍女不去愛撫。。唐玄,你偏跟一個黑小子較勁,也算是人中極品了。
侍女名叫蕭紅豔,與蕭紅顏是表親,家中無其他人的可憐女子,想去鎮江投奔蕭紅顏,以後再做打算。而其他僥幸逃過畜欄之災的侍女,皆選擇繼續留在桃紅院。
諸女的滅頂之災,在莊廣陵看來,不過是閑話一句而已。一言九鼎的範大夫在這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兒上,從來不會跟自己重視的人,糾結些字眼兒。
順水人情,送的灑脫自在:任其去留,放其自由。
而與那些人相比,這蕭紅豔,算是有些骨氣。
不過此時的她,睫毛顫抖中,微眯的目光,望著近乎滾作一團的唐玄,蔡姚:腦中轟轟響,心中巨難受,恨不得跳車逃走。。
就是唐玄此時丟開蔡姚撲向她,她都覺得更容易接受一些。。
而胃中翻騰不止的唐玄卻心中暗苦:這暈車的感覺,誰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