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偏愛（2）
“我，已經在這湖邊打漁掌船20多年了，習慣了這裏的生活，也紮根在此不想離開，兒子女兒都勸我去城裏生活，可是離開了這片湖，我還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可記掛著的。”
老人端起冒著熱氣的茶杯，放在嘴邊抿了一口。
宋羽也將茶杯半端而起：“您的兒女可能隻是不放心您一個人生活在這裏吧，如果去了城裏他們照顧您可能會方便一些。”
“可是我也舍不得我這院子，舍不得鏡心湖的一草一木啊。”老人嘿嘿一笑：“我更不喜歡給人添麻煩，所以也很少跟別人往來，我的兒女他們都有工作，我不想給他們製造負擔了。”
唐墨言坐在一邊聽著老人的話，一聲不吭，端著茶杯的手瑟瑟發抖，腦袋裏不知什麽嗡嗡地鬧著，撞得她又壓抑又難受。
宋羽注意到她的異常，緊張地詢問道：“墨言，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唐墨言搖搖頭：“沒事，我出去透透氣……”
說完唐墨言起身離開，宋羽關切地注視著她離開房間走向外麵，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唐墨言剛一走出房間，腦子裏昏昏漲漲地疼痛，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讓她跌倒在牆邊，心頭混亂的悸動攪的天翻地覆，說不清道不明的窒息感油然而發，逼得唐墨言不得不使出大力來喘氣。
“可是您的身體狀況好像並不適合獨自生活了，為什麽還要如此堅持呢。”夏寒楓直言不諱，他看著老人的輪椅，可是接下來老人說出的話，卻讓他振聾發聵。
“我這腿，早在幾年前就已經不能動了，可是直到今天我依然活得有聲有色。那些外來的事情不足以打敗我們，能打敗我們的隻有自己，倘若我們連自己內心的恐懼都能克服，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你無法忍受。”
夏寒楓眉頭緊鎖，目不轉睛地盯著桌子上的茶壺，那嫋嫋飄逸的熱氣，裏麵都寫滿了故事，敘述者是一位孤獨的老人，但是他的心靈卻無比豐富。
秦問暖看出夏寒楓的異樣，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凝重，他的側顏完全都烙入秦問暖的眼中，甚至可以看得出那上麵冰冷的寒光。
沒有經曆過夏寒楓身上所發生的一切，誰也不能勸他放下過去，從容麵對生活，但是作為朋友的秦問暖，其實早就想要改變他黑暗的世界。他們兩個人本就是兩個極端，極端樂觀和極端悲觀。從未經曆過挫折的秦問暖，就連死亡都看得無比淡然。而在一件事情間，便經曆了大起大落的夏寒楓，從別人眼中的驕傲，一下子被打落成為歧視和嘲笑的對象，他才很難接受。
可人言猛如虎，內心的恐懼比起那些詆毀的語言，恐怕算不了什麽，這世上唯有兩種東西無法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
但是夏寒楓沒有反駁老人的話，宋羽看著表情逐漸從僵硬變得釋然的他，臉上不禁浮現出了一絲絲的憐憫。夏寒楓淡然地坐在輪椅上，握住茶杯高舉到與自己的視線平行，然後一動不動地保持著。
老人與夏寒楓，他們都坐著一架輪椅，可是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是截然不同的，看著神色慘淡的夏寒楓，其他人都不敢出聲，唯有老人再繼續勸導。
“孩子，你要明白，你的年紀不過十幾歲而已，與我不同的是，你未來的人生有著許多變化和可能性，它的走向完全取決於你。我的腿站不起來了，所以我留在了湖邊小屋裏，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這就是我的選擇。而你，你的選擇是什麽呢？”老人慈眉善目，用最和藹可親的神態說出這些話來，而夏寒楓冷若冰霜，僵硬地滾動著眼睛，泛泛著冷冽的波紋。
“我覺得您說得對！”
秦問暖打破了這個僵局，舉起茶杯異常豪放地跟老人碰了個杯，這個舉動嚇了大家一跳，這又不是在喝酒，這個舉動顯然是不太穩重的。
可是老人並沒有生氣，他笑容滿麵地看著秦問暖，然後跟著秦問暖一起，將茶杯裏的半杯茶一飲而盡。茶很苦，老人喝得很沉靜，秦問暖喝得很猙獰。
“我就……從來都不在乎那些虛的，特別是在我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之後，就更加不在乎了。反正我的命運都已經定下了，需要的不是如何延續，而是如何將眼前的這條路，裝飾的更加完美。”
秦問暖說完這句話，淚眼婆娑掩蓋了她的視線，宋羽輕輕地閉上眼睛，坐在老人旁邊的他默默低下了頭，老人就有些疑惑了：“死？小姑娘是有過什麽經曆嗎？”
秦問暖微微一笑，坐在了老人對麵，昂首挺胸：“我是血癌中晚期，不知道還有多少天生命，所以我才把一切都看得那麽仔細。”
旁邊的明望軒也停止了一味的吃，手裏剝著花生殼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幹脆直接把目光對準他們幾個人身上。宋羽遲疑了一下，跟老人點了點頭，然後選擇暫時離開桌子走到外麵，老人會意地回應了一個點頭。
秦問暖扭頭看了一眼夏寒楓，猛然發現他也在盯著自己……
“寒楓，你心裏有多少不甘和委屈，我不敢說能夠感同身受，也正是因為你的原本那份驕傲，才給你帶來了這麽多的痛苦。我沒想到在這裏會遇到，能讓我說出自己心裏話的轉折點，而這裏又是不是屬於你的轉折點呢。”
“你想告訴我什麽？”
秦問暖站起身，靈動的大眼睛忽閃忽閃：“沒有人會得到所有人的認可，也不必寄希望於把所有的東西都留在自己的身邊，珍惜眼下擁有的，那才是最好的。握不住的沙，幹脆，揚了它！”
夏寒楓的嘴角輕輕抖動一下，竟然露出了從未出現過的笑容，秦問暖也是無比錯愕地望著他，聽他慢慢地說出一句話。
“看來，我真的不能把你當成小孩子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