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章 李秦聽雪

  清風閣那位可不一樣,大公子雖然外素有仁慈寬厚之名,然則他少年披甲跟隨大軍身經百戰,最是愛重軍中各部,絕不會對代元啟受辱袖手旁觀。


  李世昭是與嘉應院走動勤,那還不是因為清風閣不與他們這些人往來。


  橫豎代元啟的板子已經挨得差不多了,大公子來了若是能將他救下,必定會記他一個人情。


  若是救不下也無妨,李世昭也算打開了缺口,之後便有由頭能跟大公子多多親近。


  李世昭把如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就是他怎麽也沒想到大公子臨時跟隨大將軍出府去了。


  小丫鬟去清風閣撲了個空,著急忙慌地往回趕,半道上卻撞上了明月居的三公子李秦。


  自古幺兒嬌養,然而在將軍府裏,三公子卻從沒被嬌養過。


  無非就是他前頭還有個隔三差五就把天捅破個大洞的二哥哥在,大將軍和夫人的心力都花費在了二公子身上。


  三公子年十二,正是少年意氣的時候,見小丫鬟形色匆忙立時扣下審問清楚。


  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後,少年人怒發衝冠,“可惡!沈逸洲不自愛還胡來,今個小爺非替將軍府清理門戶不可!”


  “三公子您別……”小小丫鬟哪裏阻止得了?得虧她還有三分伶俐,瞧著事態不對,一咬牙一跺腳,便又轉身跑去了鍾翠軒。


  而嘉應院這邊,一百板子已然夠數,沈逸洲醉醺醺地發完了脾氣渾身潮熱,直嚷嚷著要美人伺候,胡姬們便又壯起了膽子上前伺候。


  鼓樂重起,美豔的胡姬赤著腳翩翩起舞,玉腕腳踝上銀鈴叮叮當當,越發襯托得旁邊地上的那攤子鮮紅的血跡諷刺而可笑。


  腰上臀上皮開肉綻,代元啟咬緊了牙關單手撐著地麵慢慢爬了起來,他神情悲憤,卻依舊行了軍禮:“二公子訓誡,末將領教了!”


  絲竹糜爛,那個倔強地繃直的背影一瘸一拐離開時無人敢攔。


  李秦趕到時隻看見地上拖著長長的血跡,其餘人等早就散得一幹二淨。


  他氣急敗壞剛想衝進院子裏去,就被人抓住了手腕,回過頭一看,竟是主母身邊最得力的一等女使。


  “聽雪姐姐。”


  “三公子萬福,您可真叫奴婢好找!”聽雪巧笑嫣然。


  她年方十六,李秦年幼時皆是她在照料飲食起居,隻是隨著年歲漸長,家風雅正的世家公子哥兒房內便不會再留年輕婢女。


  如今伺候李秦的是他的奶母子孟氏,那也是聽雪的老子娘,是以李秦待聽雪自是與旁人不同,自幼便喚她一聲“姐姐”至今未改口。


  “方才夫人親自下廚蒸了您最愛吃的江米糕,讓奴婢趕緊來喚您,江米糕趁熱可最好吃了,蓬鬆軟糯,三公子去晚了江米糕可就涼了。”


  聽雪巧笑著上前挽住李秦的胳膊,拖著他就要往外走。


  李秦卻一反常態,站住了腳不肯往前,“不不不,姐姐聽我說,我還有事兒呢,你去回我母親,就說今日我改了口味,不大愛吃甜食了,江米糕我就不去吃了。”


  “秦哥兒這不是為難奴婢嘛!”聽雪來時就知道李秦絕不會輕易隨她去的,是以喚出了幼時最親昵的稱呼。


  香帕半遮著麵泫然欲泣,“夫人難得下回廚,既沒做將軍最愛的醬肘子,也沒弄大公子最喜歡的八寶葫蘆鴨,單撿了秦哥兒最可口的做,奴婢卻請不來您的大駕,夫人還不知道要多失望呢!”


  李秦最是招架不住女人掉眼淚,再聽他母親會傷心,立刻心意便動搖。


  人已散盡,此時進去,除了痛罵幾句怕也是奈何不了那廝,罷了罷了,今日算他走運,等大哥哥回來定要到大哥哥麵前告他一狀!


  沈逸洲枉顧軍紀,私自責罰代統領此乃其罪一,白日宣淫敗壞李家門風此乃其罪二,私藏胡姬此乃其罪三也!

  李秦雖被聽雪拖著離開了嘉應院,心中念念不忘的卻是曆數院中人的罪行。


  再說香穗這邊,她乘著馬車回到了黑石莊,車夫被叮囑過要照顧她周全,在得知她日落前還要趕回城中後便不敢走,而是候在莊口。


  一下馬車便有人小兒一哄而上,“六姐姐”長“六姐姐”短,都是莊裏佃戶人家的淘孩子。


  香穗來時在半道上買了十幾串糖葫蘆,孩子們拿到以後歡天喜地,簡直比過年還要高興。


  “好了,姐姐我要回家了,你們誰陪我一道,順便跟我說說莊子裏最近都有什麽好玩兒的事兒呀?”


  這些個孩子全都人小鬼大,可別小看了他們,莊裏有什麽風吹草動全都瞞不過他們童真的眼睛。


  “我,我!我先說!”七八歲的小男孩梳著雙髻耷拉著大清鼻涕,嘴裏塞滿了糖葫蘆說話含糊不清。


  孩子們爭先恐後,香穗便隨便點了一個,“二蛋,你向來,姐姐出去這段時間是不是好多人說姐姐壞壞呀?”


  “是的呢,他們都說姐姐沒良心忘恩負義。”


  小孩沒有大人教是不會說謊的,二蛋說完又覺得不好,心虛地低下了頭。


  香穗便揉了揉他蓬鬆的頭發,笑著說道:“沒關係隨便他們說,隻要你們這些小鬼還願意認我這個姐姐,姐姐就高興!”


  “認的認的!六姐姐對我們好總帶我們掏鳥蛋!”


  “六姐姐還帶我們下河摸魚呢,我們最喜歡六姐姐了!”


  “行行行,別拍馬屁,再拍也沒有糖葫蘆了,等你們的六姐姐我發達了,就買一馬車的糖葫蘆,讓你們想吃多少次多少!”香穗豪氣幹雲,孩子們個個兩眼放精光。


  她便又趁熱打鐵問道:“說正經兒的,我走這段時間莊裏究竟有沒有什麽稀罕事兒啊?”


  “有的,六姐姐你還不知道呢吧?你家小弟生病了,也說不清是什麽病,就是,就是跟瘟雞一樣成日沒精神。”


  “嗯!我娘還去瞧了,說你小弟臉黃黃的怕是養不活了。”


  “你娘天天在家哭呢!”


  孩子們七嘴八舌,說得香穗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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