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無數的流言誹語飛向楊司鋒的時候。
當無數雙手指著楊司鋒的背影戳戳點點的時候。
當楊司鋒感到最悲觀最無助的時候——
他心裏並不是沒有燃起過希望——
他,楊司鋒。
雖然他有時候會荒涎不經。
雖然他也會有些離經叛道之舉。
雖然,他的生活也有些小小的荒唐。畢竟,娶了公主之後,還能有如此多的小妾,也確實是沒有別人了。
雖然,他也有些愛財,來到大宋之後,他也確實賺了不少的錢。
可是,捫心自問的話,他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黎民,中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唯獨對不起的,可能就是對自己的妻兒了。他一個人麵對她們十四個,本來就已經虧欠他們了。可是,他為了大宋,還不得不一年到頭四處奔波。
累了,他是真的累了。
可他為大宋做了這麽多,他也不求大宋能回報他什麽。至少,他唯一的奢想,他遭受這些流言誹語的時候,他曾經相熟的那些同僚們,許多還是經他的手登上高位的同僚們,怎麽就沒有一個人為他站出來高呼一聲?
更讓他心痛的是,他一直仰慕的、愛戴的、敬佩的張叔夜相公,在他最需要的時候,也居然失聲了。
如果他楊司鋒真的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倒也罷了,那他認栽。可他什麽都沒有做,如果說他有錯的話,最多也就是那可恥的功高震主罷了。
可是,趙桓把他的皇位當作回事,楊司鋒根本不放在眼裏啊,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
可是,當他看到張叔夜這張悲愴的老臉時,再多的不甘,再多的委屈,還有更多的詰問,也不再重要了。
因為,他懂了,張叔夜,他也不容易。
因為,就算是人品高潔如範仲淹的,也是一輩子都被趕著處於奔波流離之中。
因為,就算是為大宋立下過赫赫戰功的狄青,還不是被一群猥瑣的士大夫們,活活的給嚇死了,參與嚇死他的凶手當中,還有人品口碑同樣不差的歐陽修。
相比之下,他楊司鋒算得了什麽?天下群情洶洶,想要拿他楊司鋒來作為一個替罪羊,也太正常不過了。
“老師,你不要這樣說,學生知道,學生都知道了,你已經盡力了,學生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了。”楊司鋒真誠地說道。
“司鋒,你、你這是怎麽了?”瞧著楊家院子裏還在不斷的裝貨物的馬車,張叔夜吃驚地說道。
“沒啥,老師,既然大宋朝廷已經容不下我了,那我離開就是,試問這天下之大,何處不是我楊司鋒的容身之處呢。”楊司鋒悲愴地說道。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張叔夜愣了一下,點點頭道,“你也不要多想,還多虧李綱和張浚,還有胡銓他們幾個替你說話,他們也隻是想讓你暫時離開一下朝廷,要不然,你的聲望太高了,對官家也是不好的。離開一下也好,你還年輕,正好多點時間陪陪家人。既然你沒事了,那老夫也要告辭了。”
“老師,怎麽這就走了,不坐一下麽?”楊司鋒不解地問道。
“你的家當都收拾好了,我留在這裏不是打擾你了麽,還是不要了,說不定咱們很快就又能見麵了呢,”張叔夜搖搖頭道。
“也罷,老師且自珍重,我還要和雲兒說幾句話再說,”楊司鋒點點頭道。
到他離開的時候,他肯定還要和張叔夜辭行的,至於其它的同僚們,他想想還是算了。他沒有辜負誰,但某些人辜負他了,再去見人家幹什麽呢,給自己找不自在麽。
楊司鋒和闊別已久的妻妾們如何說悄悄話且略過不表,張叔夜拖著沉重的步子,又回到了皇宮裏。
“張相爺,不是都下衙了麽,你怎麽又回來了,”聽到張叔夜去而複返,趙桓雖然有些意外,還是讓他進來麵見了。
“老了,老夫老了啊,隻怕再也不能替大宋做事了,”張叔夜悲愴的長歎一聲道。
“張相公老當益壯,怎麽能說就做不動了呢,我大宋現在正需要老相公這樣的臣子啊,張相公快勿這麽說,總之,朕現在是離不開張相爺的。”趙桓愣了一下之後,心中還一陣暗喜。
誰不知道你是楊司鋒的好師傅,還一直和朕不對付來著,朕也忍你很久了呢。
可是,你這老家夥一直潔身自好,我們都找不到你的錯處,可若是你自己要辭官不幹的話,那我可就巴不得了。
你要不辭官,按照咱們當初的約定,你還有兩任十二年的,你當得這十二年來,我的嶽丈大人,還有蔡鞗愛卿,他們怎麽能有機會上來?
至於張叔夜說的老了的話,趙桓是打死都不會信的。張叔夜若是真的老了的話,怎麽他還聽說,前不久老叔夜還讓他的第二任小妾成功受孕了呢。
張叔夜五十歲以前,也隻生下個張麗,沒想到五十歲以後,卻是益發的威武,至今已經生下三子二女了,人家趙桓也隻生下一兒一女呢,對比之下,能不讓人家慕嫉妒恨麽。
“老了,真的老了,老臣經常看著這奏折啊,看著看著就睡著了,真幹不了了啊,如今反正年輕人都上來了,是該給年輕人讓位置了啊,官家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老臣是真幹不動了。”張叔夜苦笑著說道。
“老相爺,總之,朕是不會準的,你可以休息一段時間,反正如今朝政也不是太忙。”趙桓再次搖頭道。
以大宋朝默認的規則,就算是相爺主動請辭,也要三辭三拒,然後才能答應的,這也算是給老相爺一些體麵。可是趙桓已經想好了,他隻給張叔夜兩次請辭的機會。如果張叔夜下次再來辭相的話,他就準備答應張叔夜了。
半晌沒有人答應話,趙桓終於從龍案上抬起頭來,卻發現,眼前哪裏還有張叔夜的人影。
“這老頭子,嗬嗬,不幹就不幹嘛,咱大宋能人輩子,你以為真差了你就不成了麽?”趙桓冷笑道。
新城新落城的縣衙裏,盡管已經上燈了,宋江卻仍未下衙,他的衙役和差吏們,自然也不好意思先離開了。
宋江終於費力的從桌案前站起來,還伸了個懶腰,差吏們也鬆了口氣,終於要下衙了麽。
“唉,這都是我自己建起來的,真舍不得啊。”宋江起身走了幾步,再次回望了一眼這熟悉的大堂,暗暗地說道,“罷了,楊大人說得對,這天下之大,哪裏不是我宋江的容身之處呢。以我宋江的才華,去哪裏當官又不可以呢。”
說罷,咬了咬牙,將袖中的某物用布袋裝好了,係在了椅背之上,又確認已經係牢,然後站起身來,緩步走出廳外,再也沒有回頭。
“大人,宋大人,”次日晌午,新城的差吏們,等了好半天都沒有見到宋江的傳喚,不由急切地闖入大堂,微一抬眼,便看到了掛在椅背上的官印了。
愣了一下之後,又想起最近的傳言,突然放聲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宋大人掛官而去了。”
消息自然很快傳到了宮中,報到了趙桓這裏。
“宋江,你這狗東西,我大宋對你不錯,居然你也拿辭官來危脅我,我打不死你。”趙桓恨恨地說道。
大宋真的對宋江不錯麽?或許隻有老天爺知道了。
就在趙桓話音剛落之際,大好晴天的秋天裏,突然平地裏響起一聲驚雷,嚇科趙桓當即跳跌坐在龍椅裏,喃喃地說道:“朕沒有錯,朕絕對沒有錯,楊司鋒,都是你,都是你這個狗東西,朕饒不了你。”
趙桓孤獨的聲音在空蕩的大殿裏回蕩,卻沒有一個太監或宮敢接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