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悉天下而奉一身
張叔夜覺得，自己這個學生變得越來越陌生了，簡直太不象話了。
這還是那個讓他引以為自豪，還宣稱‘義之所在’的好學生麽？
如果不是想到這個學生可能還有後話，他真的想當即和他斷絕師生關係了，做人怎麽能這樣無恥呢，為了朝廷的穩定大計，為了燕京無數可憐的母親們，你楊家吃點虧又怎麽的了。
你楊家已經賺了很多的錢了，也不差這一丁點錢，好不容易有這樣做善事的機會，你還要收錢？張叔夜差點就說出來，你為了賺錢，到底還要不要臉了？
“老師想想，那些指責我們太過於計較，指責我們不會大公無私的人，都是些什麽人呢，都是蔡京、白執中、李彥昌之流啊，”楊司鋒痛心疾首地說道。
張叔夜有些不解地望著楊司鋒。
“楊朱之學，千餘年前就已經麵世了，為什麽現在的世人都避而不談了呢？因為，他們越是鼓勵大家不要計較，越是號召大家要大公無私，呼籲世人要舍己為公，他們的目的，隻是為了讓他們自己能更加心安理得的損公肥私、假公濟私吧。”
“這話，過了吧，也不是所有的士大夫們都這樣的吧，”張叔夜小心翼翼地說道。
可就算這樣說了，他仍覺得底氣不足，當然，他張叔夜肯定不是這樣的人，可是其它更多的士大夫們呢，他們何嚐不是這樣。
他們一邊和朝廷說，朝廷不應與民爭財，不要發展工商業以侵占了百姓的利益，可是，這些大官們的家中，誰不是擁有好多的商鋪物業呢。
他們之所以不讓百姓們都來從商，無非是想保護他們獨占的利益罷了，何曾是真的擔心朝廷與民爭財了呢。
這個民，何曾是真正的天下黎民，而是他們這一群士大夫、大宋文武官員這個群體啊。讓大家舍己為公，不與民爭財，就是不讓老百姓們也有機會來分享他們的這份蛋糕啊。
這麽說來，楊司鋒的話還真的有些道理？可是，就算有道理，你楊家又不差錢，犯得著這樣麽？所以，張叔夜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師，學生一直以為，大公無私，舍己為僅，可以作為我們個人的道德情操和修養，可是，把它作為一種對別人的道德要求，是不是太無恥了點呢。做為個人，我當然可以自己這樣要求，可是，有的東西，他們自己幹的就是損公肥私的勾當，比如那蔡京，假借花石綱之名，他撈了多少錢進了自己的腰包，這樣的人也和我們來說要大公無私，試問這世間還有天理麽？”
“老師，楊朱的那句話，你應該聽說過吧，學生覺得很有道理啊，怎麽這些士大夫們都不願意說呢，肯定是有原因的。”楊司鋒認真地說道。
“老夫雖然沒有你那麽的歪端邪說，可老夫也是讀了書的人，老夫若是連‘損一毫而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都沒有讀過的話，就枉為你的老師了。”張叔夜氣呼呼地說道。
“是啊老師，我楊家就算再多的錢，可是，我自己的錢建的醫院，我樂意讓大家免費來看病，這是我的大度，可是，我建院招大夫護士，都是要花錢的，我讓他們掏錢來看病，這不是他們的本份麽？”
張叔夜氣呼呼的瞪著楊司鋒，沒有答話。
雖然有種想揍楊司鋒的衝動，可是仔細一想，楊司鋒說的不是道理麽。
“好了、好了，司鋒，你就不要再氣老師了，再氣他的話，老爺子隻怕真的要你斷絕師生關係了，”李清照哭笑不得的擺擺手道。
楊司鋒一臉委屈的樣子，默不作聲。雖然世人的想法都是張叔夜這樣的，可是，楊司鋒真的不心甘啊。
對此，大衣哥一定有許多的話要說的。
雖然我有很多的錢，可我的錢也不是天上飄來的，那是我自己的勞動和智慧換來的。
我願意看在鄉親或親戚的份上幫你一把，那是我的自由，可是，我若不想幫你，我欠了你的麽。
什麽“你反正那麽多錢，給人家又怎麽的了，你又不會死，”世間越是有這種想法的人越多，這世道就越加腐朽不堪了。
試問，若是人人都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們的幫助，從來不去反思他們自己的努力和智慧配不配得上，人人都不去努力改變，試問這個世界還怎麽能夠進步？
“老爺子，你不要信司鋒的，不是他說的那樣的，”何詩琴也放下了孩子，走過來說道，“等我們的醫院建成了之後，收費肯定是要收費的，但也不是司鋒說的那樣，我們肯定是會區別對待的，針對那些特別窮的人家，肯定也會減免醫藥費的。”
“這還差不多，”張叔夜氣消了些，“那你們打算怎麽辦。”
“比如象張老師這樣的，若是師母們也來生產的話，肯定是住的貴賓房了，不隻擁有單獨的產房，還擁有單獨的護士，日夜不停貼身的照顧，還享受最好的大夫，當然了，收費也肯定會貴一點的了，象張老師這樣的身家，一天收你兩貫錢，不算過份吧。”何詩琴笑盈盈地說道。
“兩貫？你還不如去搶呢，”張叔夜一聽，立即又要暴走的樣子。
住一天醫院兩千多塊錢，確實和搶差不多了，也難怪張叔夜會生氣了。
“老師生不要生氣嘛，”何詩琴笑盈盈地說道，“雖然說兩貫很多，對張老師這樣樸素的人來說，或許覺得多了，但是，大宋有的是有錢人，他們為了買個安心放心，他們出得起這個錢，也願意出這個錢啊。再說了，這麽好的住宿環境，還有專門的護士照顧，相比她們的母子平安來說，兩貫錢算得了什麽？”
張叔夜一想，還真的是，他雖然有錢，但花兩千多塊錢住一天的院，他還真的舍不得。可是，若是換個角度去想的話，如果老妻年輕的時候生產的時候，若是能讓那些娃兒活下來幾個，莫說隻是兩千塊錢一天，就是兩萬塊錢一天，他張叔夜也願意啊。這麽說來，還真的不是楊司鋒的錯了？
“可是，老師若是舍不得花這麽多的錢，咱們還有大眾價格啊，普通的看病的人，隻需要花費100個銅錢，就能擁有一個床鋪，還有護士輪流看護，也是行的啊。”何詩琴接著說。
100個銅錢，也不少了，雖然對於普通的老百姓們來說，這數字仍有點大，但是，以原來汴京的百姓們來說，為了生個娃，至少有一半的人願意負擔得起。
可是，大宋不是隻有這些人呢，還有更多的普通老百姓，難道他們就隻有等死？
“當然了，這隻是針對一般的中產階級了，但針對那些窮人家的產婦們來說，她們隻需要花費五文錢，就可以搭個鋪，也有人負責接生和看管了，當然，服務肯定沒有那麽好，但是，也能讓她們安全的生產了。”何詩琴又說。
“五文？五文錢那豈不是連本錢都不夠了？”張叔夜脫口而出。
“原來老師也承認要本錢啊，還以為真的不要本錢呢，”何詩琴吐吐舌頭說，“這個，就不需要張老師擔心了，我們不是從你們那裏收了兩貫錢一天麽，這兩貫錢，除了半貫錢是我們的成本外，其它的一貫半，就是用來補貼這些人的啊。”
“憑什麽，憑什麽要老夫的錢補貼他們啊，你小子自己都說過，損一毫而利天下，不與也，為什麽要讓老夫多花錢來幫助別人呢，你這小子，就是在胡鬧。”張叔夜再次跳起來道。
楊司鋒笑了，會心的笑著。
看著暴怒不己的張叔夜，仿佛他還真的掏了兩貫錢一天的價格，讓師母來生產了呢。不過，若是師母真的還能生產的話，楊司鋒一定不會收她的錢的。隻不過，他看到張叔夜這麽激動的樣子，讓他聯想了很多。
“是啊，老師說得很對，憑什麽呢。”楊司鋒笑著說，既然‘損一毫而利天下，不與也’，連老師也是認同的，那為什麽天下百姓辛辛苦苦一輩子，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還要把他們的百姓奉養著這朝中大臣，官家子弟們，他們又憑什麽呢，這不正是’悉天下奉一身‘的做法麽，為什麽老師就認為它是應該的呢？
“而且，也沒有人逼著老師一定要住兩貫錢一天的產房啊，你也可以讓師母住100文或5文錢的產房啊。可是，那些願意付錢的人，老百姓一輩子奉養著他們，現在人家要生產了，讓他們犧牲一點錢財，以回報一下這些窮苦的百姓們，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呢？”楊司鋒一臉凜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