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737號病房的人
醫院裏,尋原全副武裝,帽子,口罩,墨鏡,遮擋得嚴嚴實實。
早上醫院很安靜,不,可以說是冷清,走在這望不到盡頭的長廊裏,尋原踩著皮靴走路的聲音都能夠傳來細微的回聲。
墨鏡下的眸子此刻幽暗得可怕,惆悵與傷感遍布尋原全身。
依舊是那個房間,那個冰冷的最盡頭也是最冷清的房間。
推開門,尋原將懷裏抱著的滿天星放於病床的櫃台,那是尋原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花,他記得她總是跟他說,女人就是要時時刻刻保持少女心,誰說當媽了就不允許喜歡這些浪漫的東西了……
掖了掖被角,尋原彎下腰,細致地幫她把額前的一綹頭發別好。
搬來一張椅子,尋原靜靜地坐下,一坐就是一個小時,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他看著她,她卻幾年都沒有睜開過眼睛。
“媽……”幹澀的喉嚨一打開,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尋原握住她的手,來回揉搓著,她的手是有溫度的,很暖很暖,但就是,不願醒來……
“我又把你最喜歡的滿天星帶來了,這都第幾百束了,你睜眼看看好不好,再不看,它又成幹花了,到時你可別怪我啊……”尋原緊握著她的手,貼於自己臉頰前。
“夏彥彥女士,別睡了好麽,我知道你在怪我出國留學,但是我回來了啊,我成名了我還賺了好多錢……”
眼睛裏的血絲逐漸擴張,看得一清二楚,尋原雙拳緊握,青筋暴起,沉了一口氣,鬆開手後,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你放心,我會找到肇事者,我一定會找到他,將他碎屍萬段!”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尋原站起,俯身輕輕地在她的額頭留下一吻。
他隻有母親,在這個世界上他隻有夏彥彥那麽一個親人,至於自己為什麽姓張,他問過她,她卻總是笑著說他愛的男人姓張,可是那個人不見了,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
尋原排斥過,卻總是在夏彥彥的安慰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下妥協。
夏彥彥,尋原的母親,一個灑脫又感性的女人,尋原跟她的關係與其說是母子,但更像姐弟。
小時候總是聽鄰居們議論自己的母親二十出頭就帶了個孩子,嘲諷,譏笑,她都扛過來了,還總教自己要豁達,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自己開心就好。
以前他頑皮,總覺得自己的媽媽太漂亮,開口直呼夏彥彥,有時候還會覺得這個女人比自己還幼稚。
當初不顧她的反對毅然決然出過留學,再回來時,卻沒想到收到的是一紙通知。
如今,她卻在這裏躺了整整三年……
“737的病人麻煩你們多關注,有什麽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口罩下的尋原麵色冷峻,說罷,抬腳走進了電梯。
聞聲而來的醫生護士雖然見怪不怪了,但還是忍不住一番議論。
“這個人每次來都打扮成這幅樣子,像是見不得人一樣。”
“說不定是哪位明星吧,別亂猜測。”
“你們有沒有發現他都是每個月月初,月中和月末來,時間都是固定的。”
“也不知道737的病人是他的誰,反正啊,裏麵的人已經三年沒醒來過,也是可憐了這個人,三年都沒有放棄,一天的醫藥費都比在座的各位工資高。”
“好了好了,不用工作嗎,趕緊散了!”
……
“尋原人呢?”覃向錚持著拐杖從21層下來,卻沒看到尋原。
“覃……董事長!”姚格子腳踩細跟,慌忙地放下手裏的畫,加快腳步迎上前,“那個,尋原稍微有點事情出去一下,等下就回來。”
倒吸一口涼氣,姚格子一想到大學時覃向錚把覃魏然逼到自殘就不禁打個冷顫。
微眯著眼,覃向錚將眼前的姚格子細細打量個遍,覺得有些眼熟,又一時想不起來:“你是?”
“那個……我是尋原助理,助理。”訕笑著,姚格子僵著身子不太敢動。
定睛一看,覃向錚也沒有再懷疑什麽:“忙你的吧,我四處看看。”
越過姚格子,覃向錚往裏走去。
緩緩舒了一口氣,姚格子拍拍胸脯,也不知道尋原一大早就打電話跟自己說十點以後再來公司是什麽情況,畢竟是上司,上司交代了如果有人找他就說有點事情等下回來之類的,她作為下屬能不照做?
動了動脖子,姚格子繼續去整理桌麵上還未分類完的畫,不得不說尋原很厲害,一天能完成好幾幅作品,這玩意賣出去多多少少也有好幾百萬吧。
想著想著,姚格子又回想起張叔說過的話,皺了皺眉頭,姚格子輕笑,原來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活的灑脫的。
身價幾億的人,也不例外……
“這門,怎麽是鎖的?”自從給尋原置辦了一個獨立工作室,覃向錚就很少來看過尋原。
“尋原先生鎖的,我們也不知道……”被問到的員工戰戰兢兢,再怎麽說,眼前站著的可是覃氏的最高董事長。
聽見聲音,姚格子探出個頭,看見覃向錚站在小屋前,急匆匆走過去。
“這屋子……放的是尋原珍藏的一些畫。”意識到裏邊還掛著尋原那幅背影的原圖,姚格子有些慌神。
雖然被蘭元德拍下的那幅有改動,但是兩幅畫還是有出入,要是被覃向錚看到的話,該作何解釋……
“珍藏的畫作應該是價格不菲的東西,還是放自己家好,公司是工作的地方,改天讓他撤了去。”說罷,覃向錚步行緩慢地走出工作室。
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姚格子遣散眾人:“幹活去幹活去……”
覃向錚也沒有發火,隻是一臉平靜的講話都足以讓人膽戰心驚,可想而知平日裏也是個嚴肅的人。
站著發愣了幾分鍾,姚格子轉身,一個回頭撞上一個人:“誰啊——”
抬眼,姚格子捂著發疼的額頭:“尋原?”
“發什麽愣呢?”聲音低沉得讓姚格子有些意外。
心情又不好?
姚格子撇嘴:“剛剛,董事長下來過。”
“知道了。”沒有動容,尋原徑直走進自己辦公室。
皺著眉頭,姚格子慢步跟了上去,推開那扇玻璃門,盯著尋原的一舉一動。
“有事麽?”尋原解下外衣,骨節分明的手指用力往自己的領子上一頓拉扯。
“那幅畫是不是還掛在小屋?董事長有問起小屋門鎖的事兒,我沒直說,不過最好把那把鎖撤掉,至於那幅畫,放家裏吧,被人看到不好交代。”支吾著,姚格子沒有說得很大聲,不難看出尋原今天與平日不一樣,仿佛覺得他一個月裏總有那麽幾天是一幅臭脾氣的樣子。
靠在座椅上,尋原仰頭,手輕輕搭在太陽穴上輕揉:“好。”
“你……”張了張口,姚格子沒把想問的問出口,輕歎了一聲,“你看起來很累,今天,還畫麽?”
聞言,尋原緩緩睜開眼睛:“暫時不畫。”
半晌,尋原擺手:“你出去吧,我休息會兒。”他能感受到姚格子的關心,隻是現在,他更需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