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受夾板氣
“怎麽,看不起咱們水泵廠的臨時工?”
朱廠長見他不說話,臉上的笑就落了下去。
餘安邦就更苦了,臉上卻還帶著笑,解釋道:“朱廠長厚愛,是我餘家祖上燒高香了。隻是,您可能不知道,我就是個泥瓦匠。要我砌砌房子,招呼人幹活還行。要我跑長途運輸,那是閻王爺上吊嫌命太長。我有幾斤幾兩,自己心裏還是有數的。”
“你不要謙虛,今天你露的那一手,不少人都看到了。說就是當兵的,都沒你反應快。”
“大家誇大了,我也是剛好趕上了,再有下一回,還真不知道會怎麽樣。要說開車,肯定是彭同誌更內行。要不,領導們怎麽會信任他……”
餘安邦極力撇清幹係。
朱廠長見他真不樂意,也沒有再勉強。
其實,他也不是真心讓餘安邦進廠做事,主要是為了惡心彭副廠長。
當年,水泵廠有空缺出來,彭建偉不知道打哪得了消息,走通了革委會的關係,直接把彭建宏塞到了他們廠裏。他原本都已經答應了別人,就這樣被人截了胡。
他氣得不行,卻礙於革委會的關係,不敢真把人趕走。
不能明著趕人走,暗地裏,他就多翻折騰彭建宏。
結果彭建宏不像他大哥,是個老實頭子,讓幹什麽就幹什麽。時間久了,他也覺得沒意思。
這回,廠裏要建職工宿舍,他就指揮著彭建宏去紅磚廠要磚,故意說要是辦不成,就讓他卷鋪蓋走人。
彭副廠長為了弟弟的前程,隻好咬牙應下了。
朱廠長得意極了,到了約定結算材料錢的時候,他又從中阻攔,也是為了惡心彭副廠長。
隻是,他沒想到,自家這個沒用的小舅子,竟然會給他捅個大窟窿。
哎,要不是害怕家裏的母老虎發威,他真不想管了。
“……朱富貴,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今天這件事,就算你小舅子跟我弟弟都有責任,咱們就扯平。不過,材料錢你得在三天之內給我。要不然,就別怪我魚死網破。”彭副廠長知道今天討不了好,索性撕破臉皮,“你別以為我不敢。”
朱廠長臉色一變,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一直壓著彭氏兄弟,仗的就是彭建偉這人好麵子。說穿了,就是欺負他臉皮沒有自己厚。現在人家打算豁出去了,他估計也討不著好。
談話到這裏,算是徹底僵住了。
彭副廠長也懶得多說,隻叮囑弟弟安心幹活,起身就往外走。
餘安邦見狀,也跟著出了水泵廠。
到了街上,彭副廠長就對餘安邦笑眯眯。
“今天多虧有你。你放心,材料錢的事,我們廠以後隻會找他朱富貴。”
餘安邦苦笑。
這都是什麽事啊。
原先他被夾在兩個大領導中間受夾板氣,現在好了,隻要受一頭的悶氣。
他還應該感激他們?!
可餘安邦此時什麽都做不了,隻能賠著笑謝過。
兩人分手作別,餘安邦蔫噠噠往回走。
才走了幾分鍾,就碰到了等在路邊的周和平。
“怎麽樣了?”周和平開口就問。
餘安邦就把辦公室發生的事情說了。
周和平聽得嘖舌:“聽這意思,朱廠長與彭副廠長兩人怕是有舊怨。”
“何止是有舊怨,”餘安邦頭痛不已,“咱們這是不小心做了中間的炮灰。”
周和平也沮喪不已。
“那現在怎麽辦?材料錢咱們可以不管了,工錢呢?明明你幫了夏紅軍,朱廠長竟然一句多話都沒有。他這個人,也太冷血了。”
“做領導的想法與咱們不一樣,”餘安邦就道,“你想啊,要是朱廠長結了咱們的工錢,那紅磚廠的材料錢要不要結?之前人家的借口是有一筆錢沒有周轉過來。咱們那點錢隻是順帶的,人家啊,主要是為了卡紅磚廠。”
周和平隻一想,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有些擔憂:“要是他們二人一直這樣鬥氣,那咱們的工錢什麽時候才能結?咱們倆是看不上那點錢,可跟著咱們幹活的人,卻是等著錢買米下鍋。再拖下去,咱們肯定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餘安邦不知想到了什麽,咬牙道:“他們的私人恩怨,把公事攪和進來,遲早要被人叫停。工錢肯定也會給,但是咱們等不起。明天吧,明天咱們倆一起去趟革委會。”
“做什麽?”周和平咽了咽口水。
“當然是討要工錢。”餘安邦笑得奸滑,“我相信,國營單位都是要臉麵的。”
郎舅兩人騎了自行車,就回了家。
傍晚,餘安邦去挑水。從井邊挑了水回來,才進自家院子,就看到羅建安領著金陽生產隊四個漢子,坐在他家裏。
“安邦,你可算回來了。”羅建安一個箭步迎上去,“你上回答應我們說,昨天就給工錢,怎麽還沒有動靜。”
“就是啊,”有人附和,“你該不會是想賴賬吧?”
“你這就太不厚道了。當初讓咱們去做事的時候你怎麽說的。半個月就結工錢。現在都過去多久了,一分錢都沒見到,哪有你這樣的。”
“不管怎麽樣,你今天一定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幾個人圍著餘安邦,神情激動地噴著唾沫星子。
餘安邦皺眉。
他隻說盡快把工錢結給他們,可沒有說具體哪一天。這個羅建安,是故意找茬的吧。
“讓一讓,我先把水挑進去再跟你們說話。”
餘安邦側身挑著水,要往屋裏走。
羅建安張開雙臂,攔住了他:“安邦,我看,還是先把這件事說清楚。眼看著就要雙搶了,大家也沒有空天天往你家跑。要不今天你就把工錢結了,你省心,我們也省心。”
其餘幾個漢子紛紛應是。
餘安邦嗤笑一聲,一隻胳膊搭在扁擔上,一隻胳膊往前攤了攤。
“讓是不讓?”
他的語氣很淡,說的話也很簡單,可在場的幾個男人,卻莫名感覺到一股壓力。
天氣熱,餘安邦打著赤膊,他肩膀上的紋身因為挑水而繃緊在一處。即便看不清圖案,那渾身散發出的威懾力,依舊讓在場幾個男人膽寒。
有膽小的,率先往旁邊退了兩步。其餘人似乎受到感染,士氣一瀉千裏,紛紛騰開位置。
羅建安咽了咽口水,也退到了一邊。
餘安邦又是一聲嗤笑,挑著水就往後頭廚房走。
廚房裏,餘鬧鬧站在站欄裏,看到他爸爸進來,頓時興奮地張開雙臂,“bababa”直叫。
餘安邦先把水倒進缸裏,這才一把將小胖子掄起來,問灶台前的周小滿:“沒吃虧吧?”
他說的是外麵那幾個人。
周小滿甩了甩馬尾,笑道:“你別忘了,我還是周老師呢。”
附近幾個大隊的孩子,都在她手裏。
人家不看僧麵看佛麵,不會對她太過無禮。
餘安邦放心了。
周小滿飛快地揮著鍋鏟,問他:“要不,還是把工錢先結了。咱們家不缺這個錢。每天被人這麽堵在屋裏,煩也煩死。”
換做之前,餘安邦肯定也這麽想。可這個羅建安,實在太惡心人了。別的人的工錢能先結,這幾個人的,還可以再拖一拖。
不過,餘安邦不想讓周小滿操心外頭的事。
他腦袋朝後躲避著兒子在他臉上鬧騰的小手,笑道:“沒事,我保證他們不敢再上門。”
周小滿見他這麽說,也就沒管了。
她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餘安邦既然說沒問題,那就沒問題。
“快吃飯了,媽跟小寶去大舅家了,你去叫他們回來。”
餘安邦正要答應,就聽到堂屋傳來一陣喧鬧聲。
周小滿把菜盛出鍋,就接過了兒子。
“快去看看。”
兩口子飛快地到了堂屋。
堂屋裏,餘秀蓮被幾個男人圍著,也不知道那些人跟她說了什麽,她急得臉都紅了,手足無措地就跟人解釋。
餘安邦看得眉心一皺,三兩步上前,就走到了餘秀蓮身旁。
“做什麽,一個老人家,你們也好意思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