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抓人

  被人惦記的餘安邦此時正跟著餘衛國往公社走。


  “大哥,你是不是弄錯了?”餘安邦看著兩人越走越偏,不確定問。


  “怎麽會弄錯,”餘衛國信誓旦旦,“剛我爸去公社開會,托人送信回來,說讓你也去一趟公社,好像是有什麽事。聽他意思,似乎是跟你爸有關。”


  聽說可能跟他爸有關,餘安邦臉色稍變。


  “帶話的人還說了什麽,大舅怎麽說?”


  餘衛國眼神飄忽,頭也不回往前走。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也知道,我爸在公社認識的人多,他既然說跟你爸有關係,那肯定就是與你爸有關係。你跟著去就是,又不會坑你。”


  餘安邦點點頭,沒再多話,可腦子裏卻是亂成一團。


  他對他爸的記憶,還停留在小時候。那一天,天氣很好。他媽在院子裏曬被子,他爸背著個行李要出門。他當時不懂事,纏著也要去,還被他爸訓斥了一頓。


  再後來,他爸就一直沒回來。他媽等了又等,差點哭瞎了眼。大舅他們托人去尋人,也是杳無音訊。


  在那之後,他媽就病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算緩過來,可身子也垮了。


  那之後,他再也沒在他媽麵前問過爸爸。


  他長大之後,也曾去外麵打聽過他爸的消息,也是無功而返。時隔這麽多年,竟然又有了他的消息,這回,不會又是空歡喜一場吧?!

  不過,對他來說,父親這個角色隻剩下一個符號,他早就過了需要父愛的年紀,可他媽不是。


  這麽些年,他媽雖然也沒有再提過他爸,可是他卻知道,她心裏一直記掛著他。


  若是消息不確定,他回去還是先瞞著,省得他媽想太多。


  餘安邦這麽想著,跟在餘衛國背後的步伐就越加堅定,可走著走著,他發現越來越不對勁。


  公社這一片,沒有誰比他更熟悉,可餘衛國帶他走的地方,與公社辦公的地方偏離很遠。


  不是說大舅去公社開會麽,這方向顯然不對。


  他心下起疑,就裝作不經意問餘衛國。


  “大舅是什麽時候出門的,公社最近有什麽事情麽?”


  餘衛國哪裏知道他已經有所懷疑,隻隨口答道:“早上出門的吧,今天隊上沒有事。”


  “開會要多久?”


  “公社開會你也知道,怎麽著也要幾個小時。”


  “要幾個小時?”


  “怎麽也要三四個小時,對,至少要四個小時。我爸這個幹部也不好當,開會哪裏是什麽輕鬆事。我聽說,有時候還要在會上發言,說的不好,還會挨罵……”


  餘衛國喋喋不休,可話語間卻掩飾不住得意。


  餘安邦的眉頭卻是越擰越緊。


  公社離白河生產隊並不近,照餘衛國這麽說,要托人送信給他,時間上壓根就來不及。


  他又問了幾句,餘衛國話語間的漏洞越來越大。


  不知為何,餘安邦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


  他突然停下來,不肯走了。


  “怎麽了,你快一點啊,別讓我爸等急了。”餘衛國不明所以。


  餘安邦已經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領子:“你老實說,你到底想幹什麽,肯定不是大舅找我。”


  “你,你胡說什麽,”餘衛國有些結巴,“不是我爸找你,難道是我找你,你發什麽瘋,還不快點走。”


  “說不說,是不是想挨打?”餘安邦懶得跟他囉嗦,手下的力道加大,將人拉到自己跟前,兩人鼻子幾乎都要碰在一起。


  餘衛國見他一臉怒氣,心下頓時慫了。


  餘安邦這個混子,還真有可能會打他。


  “你,你別亂來啊,我跟你說,又不是我找你,我也是幫別人辦事。”他一邊說著,眼睛還一邊四處瞄,試圖在路上找到幫手。


  餘安邦的不安更勝了,他瞪著眼,道:“你到底想做什麽,快點說。要不然我真不客氣。你還記得我十歲那年,把你掛在樹上的事吧。你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說法,我把你剝光了,倒掛在樹上,一定很好玩。”


  “你——”


  餘衛國氣得臉都紅了。


  十年前的事,是他一輩子的汙點,他提都不願意提。


  “說是不說,別考驗我的耐心。”


  “我,我說就是,你鬆開我。”餘衛國認慫了。


  一個小時後。


  十幾個紅袖章,氣勢洶洶闖進了紡織廠巷子。


  今天剛好是周末,紡織廠放假,天氣又好,不少紡織廠的工人,搬著凳子坐在巷子裏嘮嗑。


  見到這架勢,都嚇了一跳。


  有膽子大的,就問出了什麽事。


  要換平時,柳樹立壓根不會理會。


  可是今天,他有心把事情鬧大,就停下腳步,對那人道:“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們這裏有人投機倒把。對這種破壞社會主義的壞分子,我們堅決打擊,絕不手軟。”


  話音一落,人群裏頓時就有一片騷動。


  投機倒把是什麽罪名,他們這些住在鎮上的,再清楚不過。


  有人就道:“這種挖社會主義牆角的,絕對不能姑息,小同誌,你一定要嚴厲處罰。”


  “就是啊,有些人,哪怕當了幹部,思想覺悟也是不夠的,就需要思想教育。”


  “……”


  眾人七嘴八舌,義憤填膺起來。


  柳樹立很滿意這樣的效果,他不再遲疑,領著一隊紅袖章,氣勢洶洶就往曲春花家走。


  曲春花家的大門虛掩著,都不用喊門,袖章們一腳就將門踹開,烏泱泱全往裏麵擠。


  紡織廠的工人見了,也紛紛抬腳擠進了曲家。


  難得一見的熱鬧,看看去。


  柳樹立領著一幫人,橫衝直撞就進了人家屋裏。


  他興奮極了,還沒見著人,就開始高聲喊:“都是投機倒把的壞分子,給我抓走。”


  堂屋裏眾人不約而同回頭。


  柳樹立看清楚堂屋裏的情景時,不由瞪大了眼。


  “你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王孝敬起身,皺眉道:“我還想問問你們要做什麽?你們如今都這麽沒紀律了,要不要我去問問你們書記?”


  柳樹立環視堂屋一周,依舊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時,堂屋裏有十幾號人。


  王孝敬一家,算上女兒女婿孩子,就有八個,外加餘安邦兩口子,合作社的趙貴財,另外還有紡織廠的副廠長常在年,廠裏的婦女主任黃林林。


  王孝敬是才提拔的車間主任,柳樹立並不懼怕,可紡織廠的那些領導也在,他就有些後悔。


  他剛剛太衝動了。


  這個時代,國營企業的領導,就是國家的幹部,一般人都輕易不敢得罪。


  他估計攤上事了。


  果然,常副廠長已經站起來,一臉不高興地道:“你叫什麽名字,是跟在誰手底下的,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就闖進別人家裏,你們紅袖章就是這樣建設社會主義的?還投機倒把,那你說說,我們這裏麵,誰在投機倒把,誰是壞分子?”


  黃主任也跟著悠悠來了一句:“就是,你現在就把我這個壞分子抓走,我們一起去蹲號子。”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柳樹立連連擺手,“兩位領導誤會了。真的誤會我了。我是接到有人舉報,說餘安邦兩口子在這裏幹投機倒把的買賣,就帶人來查一查,絕對跟兩位領導沒有關係。”


  “您看,他們明明是白河生產隊的,大白天的不上工,就跑到鎮上來。不是做投機倒把是做什麽。兩位領導,還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到時候,在章書記麵前,我也好交代。都是為了人民,為了社會主義,大家共同進步。”


  “你說他們夫妻?”常副廠長指了指餘安邦兩口子,“人家那是王主任的親戚,什麽投機倒把,我看你是故意找茬。”


  “什麽?”柳樹立不信,拔高聲音道,“怎麽可能,什麽親戚,我還不知道他們的底細,他們就是白河生產隊的。一個姓王,一個姓餘,這是哪門子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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