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你等著
環視一周,周小滿走到靠牆角的位置,那裏有兩個箱子。
兩個箱子與灰撲撲的房間不大相稱,色澤豔麗,款式新穎,是原身陪嫁過來的。當時帶著這兩個箱子進餘家的時候,還引起了一陣轟動。
箱子四四方方,分箱體與箱蓋。箱體與箱蓋之間,用一把蝴蝶形狀的金燦燦的鎖鎖住。
周小滿在架子床底下找出鑰匙,將箱子打開。
裏頭整整齊齊擺了幾件衣服。最底下的,是一件深藍色的棉衣,顏色已經洗得發白,可形狀看起來還算不錯。再往上,就是幾件的確良的花上衣,軍綠色褲子。
周小滿粗粗點了一番,發現原身的東西並不多。可在她的記憶裏,原身對自己這套行頭特別滿意。想來,在這個時代,一個女人能擁有這麽多衣服,已經算是不錯了。
她又開了下麵那隻箱子,發現裏麵放了一雙卡其色燈芯絨鞋麵的棉鞋,另外還有兩雙嶄新的草鞋。
至於貼身的內衣,內褲,襪子之類,周小滿將箱子翻了個遍,也就勉強找出了兩條洗得發白,屁股位置薄得幾乎隻剩下一層紗的內褲,兩雙破了洞的襪子,一件類似背心的內衣。
周小滿折騰出了一身汗,終於找齊了幹淨的長褲,內褲。可依舊沒有找到女人每個月要用的衛生用品。
難道,這個時代的周小滿沒有姨媽巾?
21世紀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周小滿快要崩潰了。
她蹲在箱子跟前,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苦苦思索。
終於,她從腦子裏尋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她再次打開底下的那個箱子,將所有的衣物拿出來,在箱子底部發現了一個大紅色的布條樣的東西。
這東西,就是這個時代的月事帶。
大約長五六十公分,寬十公分。裏子是乳膠質地,防水。麵子是棉布,柔軟親膚。在月事帶兩頭,各有一根橡皮筋,用來固定在腰上。月事帶的兩側,也有兩根窄窄的橡皮筋,用來固定衛生紙。
見到上輩子耳聞中的東西,周小滿已經沒什麽好感歎的了。
此時,她身下波濤洶湧,已經等不及了。
她起身去了架子床旁。
搬開大紅的枕頭,卷起床單,從床頭的位置,周小滿翻出一小疊衛生紙來。
不比現代雪白的卷紙,這種紙是一張張的,有紅有白。紅色的不用多說,周小滿小時候也用過,是草紙。不過,她用的是黃色的,兩者質地差不多,都粗糙得刮手。白色其實並不白,反而帶了一點灰,質地粗糙,比紅色的草紙隻好了一點點。
周小滿按照原身記憶中的方法,將兩種紙按照月事帶的寬度疊好,白色的紙裹在紅色的紙上頭,再塞進月事帶內側,最後,用兩頭的皮筋固定住。一個古老的姨媽巾就做好了。
周小滿拿起準備好的東西,提腳往外走。
出了西屋,穿過空蕩的堂屋往後走,就進了不大的廚房。廚房往後,開了一道小門。穿過小門,就到了後院。
說是後院,其實就是屋後的一片空地。在挨著廚房的位置,蓋了一間小小的茅草屋,那就是餘家的茅廁兼浴室了。
周小滿拎起東西往裏走,推開半人高的門,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等看清眼前的蹲坑,她差點昏死過去。
一個大缸上頭擱著兩塊木板子,那木板子薄薄一塊,看著並不結實,這若是——
周小滿想象了一下那場景,不禁打了個哆嗦。站在門口,她天人交戰兩分鍾,最終不得不硬著頭皮解決了。
換好幹淨的褲子,再三確認月事帶綁結實了,周小滿拎著弄髒的褲子,慢吞吞往外走。
她要趕緊想辦法賺錢,先買齊衛生用品,然後就是這農村的廁所,必須先解決了。她可不想每天的人生大事,都在提心吊膽中渡過。
周小滿一邊想,一邊拎著帶血的褲子往外走。這是她僅剩不多的褲子,得洗幹淨了。
才出了茅廁,迎麵就撞上了餘秀蓮。
“小滿,你這是——”
餘秀蓮縮著脖子,一雙眼睛直往周小滿手上的東西上瞟。
“我去洗洗,洗衣粉在哪裏?”周小滿叫不出媽,就含糊說了句。
餘秀蓮臉上的驚訝顯而易見。
按理,自家媳婦怎麽也會要借機偷懶,將事情賴在自己身上。
今天這是怎麽了?
難道,她說來身上是假,流產才是真,所以心虛了?
餘秀蓮臉上一緊,習慣性就咬住了嘴唇。
“哦,我想起來了。”
周小滿並沒有留意到餘秀蓮的神情,她按照自己的記憶,在廚房外牆的牆角根下,尋到了一塊褐色的,圓餅子狀的茶枯。
所謂茶枯,就是茶油籽榨油後的渣餅。這個年代,沒有洗衣粉洗發水,許多人家用茶枯代替。
周小滿捏起一塊茶枯,提腳就往村口的池塘方向走。
餘秀蓮看著兒媳婦出了門的背影,心下更慌了。她糾結了幾秒鍾,也出了門。
媳婦如果真流產了,這就是大事,她得讓人給安邦送信去。跟她沒關係啊,就是衛紅推的。
至於為啥不去衛生院檢查,嗐,進衛生院不就要錢嘛,反正小滿自己也沒提,她就當不知道好了。
周小滿自然不知道便宜丈夫很快就要殺回來,她已經到了池塘邊上。
尋了相對隱秘的角落,她小心地踩在石板上,開始慢慢清洗。
初春的池塘水依舊帶著冬天的涼意,才下水,一股刺骨的涼意就往手指頭裏鑽。
周小滿哆嗦了一下,慢慢開始洗褲子。
她驚喜地發現,茶枯塗抹在褲子上後,雖不像後世的洗衣液洗衣皂起泡泡,可清洗能力卻半點都不差。
來回搓了幾遍,兩條褲子就差不多幹淨了。
“嗬,你還有臉出門,我要是你,早就縮在屋裏不敢出來了。”
尖細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周小滿不由扭頭看去。
來人是個個子高挑,五官清秀的小姑娘。她穿著一件花上衣,梳著兩個大辮子。最顯眼的,是她額頭上的白紗布。是今天那場鬧劇的主角餘衛紅。
“你這樣都能出門,我有什麽不能出門的。”周小滿瞥了她一眼,繼續漂洗褲子。
餘衛紅就漲紅了臉。
她向來是個愛美的,如今額頭被裹成個粽子,出門就別別扭扭的。偏偏她媽還在家裏摔鍋打碗罵人,嫌她去衛生院花了冤枉錢。
說來說去,都怪眼前這不要臉的表嫂。
“哼,你現在嘴硬。等著吧,生產隊等下就要上工,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周小滿聞言,不禁擰起眉頭。
餘衛紅的爸,也就是原身老公餘安邦的大舅,是白河生產隊的大隊長。餘衛紅念了高中,又因為她爸的關係,如今當著隊上的記工員。人家口中的照顧,顯而易見就是穿小鞋了。
餘衛紅見狀,以為周小滿被自己嚇住了,頓時有些得意。
她媽剛剛跟她說,周小滿可能流產了,她是不信的。這女人要是真懷孕了,早就作天作地,哪裏會這麽老實。所謂的流產,也就是嚇唬她媽。
她可不傻。
想到這,餘衛紅眼珠子一轉,繼續道,“到時候,你一年到頭賺不了幾個工分,又見天欺負二姑,我全告訴安邦哥。”
這等類似小孩子說“等我叫我爸來打你”的話,曾經的巫婆周周老師哪裏會放在心上。
她隻拿眼睛瞟了她一眼,回了個“哦”。
餘衛紅就氣歪了鼻子。
周小滿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娘家也不錯,就鼻孔朝天。明明與自己年紀相當,卻時不時端出我是你嫂子的譜。
想到出門前,她媽說的那通刻薄話,餘衛紅再也咽不下氣,飛快地從地上撿了一塊石子,狠狠朝周小滿砸去。
“噗”一聲,石子擦著周小滿的臉頰飛過去,在池塘裏濺起一層水花。
周小滿緩緩抬頭,定定地看著餘衛紅不說話。
對上冷冰冰沒有神情的臉,莫名的,餘衛紅從心底生出一股心虛來。
“我,我就打你,怎麽了?”她的語音變了調。
“信不信,我直接將你摁在水塘裏。”
不知怎的,餘衛紅手中的石子就怎麽都扔不出去了。她有種預感,自己要是再動手,周小滿真幹得出來。
餘衛紅憋紅了臉,氣急敗壞將剩下的石子往地上一砸:“我現在要去幫著準備農具,你等著吧。”
說完,小跑著走了。
看著她倉皇的背影,周小滿嗤笑一聲,繼續擰褲子。
小孩子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