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準備收網
在東宮的大殿中，長公主雙手疊放，坐在座位上，平靜的看著太子的變化。
一直等到太子的情緒漸漸恢複穩定，她才再次開口：“陛下準備對我動手，我是知道的。”
“這二十年，我的皇帝哥哥的實力，我是有目共睹，他若想動手，我也隻能受著，著急並不能解決問題。”
太子聽到這話，先是愣了愣，然後有些喪失鬥誌的靠在椅子上。
對呀，在整個慶國內，如果父皇想要對誰動手，那這個人又有什麽辦法呢，隻能默默承受。
“承乾……”
突然，長公主破天荒的叫了太子的名字，她吸了一口氣說：“陛下向來行事都是會留一條生路的，你不用擔心我。”
“隻是在這之後，我在信陽的勢力，就被大大削弱，陛下也不會再讓我教給你權謀之術，隻能困在廣信宮當一個花瓶，以後和承澤爭奪皇位，就靠你自己了。”
太子的眼神閃爍，看著長公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長公主也並不氣惱，聲音依舊很柔緩：“我宮裏的翠果，青鳥，還有月枝，都是你安排的吧？”
這一次，太子微微低下了頭，視線往側麵移了移，不敢直視長公主的雙眼。
曾經長公主也送過來一個宮女，他就知道這個人已經被識破了，但並沒有想到其他三個人也暴露了，原來長公主早就知曉，隻是沒有揭穿。
畢竟像自己姑姑宮裏送眼線，怎麽說都有些說不過去，尤其是這樣被當麵提出來，他頓時覺得有些難堪。
“這件事你做的並沒錯，沒必要覺得羞愧。”
長公主態度十分誠懇的說。
太子就覺得很奇怪，不由得抬起頭看向長公主的眼睛，卻瞬間好像被他的眸子灼傷一樣，又把頭低下來。
“皇位的爭奪，原本就是冰冷的，什麽骨肉親情都不可以相信，又何況是姑侄的感情呢，你的想法沒錯，可方法卻錯了。”
長公主的聲音還在回響，太子卻把這話都聽到了心裏，他很認真的在吸取教訓。
“廣信宮裏的親近女官，都是從信陽選出來的孤兒，你如果要是想知道我的情況，就應該從信陽入手，而不是通過宮正司，直接安插到廣信宮。”
“我宮中那些重要的位置，都是留給信陽老人的，我把翠果他們四個，提升到了重要的位置，就是在給你暗示，可你並未看透。”
“從這一點來看，你就比不上承澤和範閑。”
太子藏在袖袍下的手，攥的更緊了。
他最不想聽到的話，就是比不上承澤，尤其是最親近的人，也就是他的姑姑，說出這句話來，更是讓他心中不悅。
而且，這分明是在討論奪嫡的事，幹嘛要把範閑這個外臣牽扯進來，難不成他已經在姑姑心中這麽重要了嗎？
而長公主卻再次開口說道：“若是以你的聰明才智，其實遠不至於這樣，主要是你對人心的把握，還有些距離，你可以多觀察一下範閑和承澤做事情——”
“侄兒明白了，多謝姑姑指點！”
太子直接打斷了長公主的話，他已經聽不下去了，心頭的怨氣正在燃燒。
不過這次，他看著長公主的眼睛，並沒有閃躲。
而長公主的眼裏卻有一點驚訝，漸漸的化成了失望，隨後的低下頭遮掩了過去。
片刻後，她淺笑一聲，緩緩站起身：“是姑姑不好，說的多了。”
太子這時已經恢複了理智，知道自己剛才說錯了話，有些慌張地跟著站起來：“姑姑……”
“不必緊張，我並未責怪你。”
這一次是長公主打斷了太子的話，她向前走幾步：“如果今天之後，陛下願意讓我來見你，你也願意聽，我會用你能接受的方式說的。”
太子想要說什麽，卻又生生咽了回去，雙手緊緊的握成拳狀，臉上有一些自責。
長公主輕輕的撫開他的眉毛，笑著說：“不要再說這些了，我最後再給你煮一次茶吧。”
說完後，她抬起手，輕輕地拍了他兩下。
從廣信宮來的女官再次回到這裏，手上拿著一整套的烹茶工具，在長公主麵前擺放開。
長公主沒有說話，把火點開，慢慢的煮水……非常認真的完成每一道工序。
太子看著眼前這一幕，心情突然有些沉重。
轟隆！
外麵的天空響起一聲驚雷，八月的第一場秋雨，浩浩蕩蕩的揮灑下來。
說起來是秋雨，可卻雷聲不斷，狂風不止，更像是夏天的暴雨一般，整個京都城就被包裹在其中，像一個脆弱的泡沫。
“盲風怪雨清登岸，莊蝶難憑入夢魂。”
範閑搬來一把椅子，坐在乾德殿的屋簷下，看著這場秋雨，不由得感慨說。
二皇子就坐在他身旁，同樣感受著這場狂風暴雨，又回頭看了看搖曳的青燈，笑了笑：“這句詩吟詠的，倒還挺應景，怎麽沒在你詩集上看過？可有名字？”
“雷雨嘛。”
範閑很是隨意的敷衍一句，看著門口過往匆匆的行人，不僅感歎道：“就這樣倒了……”
“倒了。”二皇子附和的點頭，神情也有些惆悵。
就在不久之前，一道聖旨傳來：“信陽長公主李雲睿，封地匪患四起，私軍不斷，民不聊生，從即日起，剝奪封地，保留封號，無詔不得出宮城。”
這道聖旨的頒布，也同樣宣布了長公主即將退出慶國的政治舞台，這個有手腕，有才情的女子，從此也將黯然收場。
身為她的對手，範閑關於她的退場，也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傷感。
他知道，如果有一天，陛下突然下旨封賞，或者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不然以長公主日後的影響力，一定難以永絕後患。
如果之後她想和自己作對，就必須要借助太子的能力，隻是不知道到那時，她是否還會改換門庭？
不過，最起碼在萬朝穀外，那一百重騎圍殺得場麵，再也不會再和長公主的對決中出現了。
轟隆！
又是響亮的雷聲，把範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他抬起頭，看著仍然關閉的乾德殿宮門，長歎了一口氣：“你覺得，為何陛下還不放我們走？”
二皇子嘴角上揚：“也許是看我們相處的融洽，想讓我們長居在這兒？”
他的這句話裏，帶著很明顯的調侃意味。
範閑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睛，從他的眼神裏讀到了一絲惋惜。
他知道，這是二皇子對他們兩個又要繼續爭鬥的事實，而感到惋惜。
他的心裏又何嚐不是呢，隻可惜這個人外表看來和自己很像，卻是一個十分絕情的性子。
想到這幾日的相處，他的臉上再次露出笑容，輕柔的說：“殿下，如果我要是能出去，就一定會把你再次打落塵埃，不讓你有翻身的機會。”
聽到範閑這麽說，二皇子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許多，表情恢複了平靜。
殿門外，秋雨依然不停的清洗著京都，他站在屋簷下，靜靜的看著範閑，嚴肅的說：“我一出生就站在雲端，習慣了，可你不一樣，小心失足摔下去。”
轟隆！
一道驚雷再次響起，似乎是在同二人的話做見證。
從宮門外傳來嘈雜的響聲，接著侯公公推開了門，身後跟著幾位內侍，打著傘進來了。
“其稟殿下，小範大人，陛下已經解了你們二人的禁足，老奴這就帶你們前去謝恩。”
二皇子嘴角上揚，麵容平靜的看向了範閑，走進了雨中，任由雨水洗著自己，似乎是在清洗這幾日同範閑相處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