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這就是你的徒弟
莫問踏入兀自的那刻,便依稀在昏暗的房間內看到坐在床上的那個老人。他滿頭白發,仿佛一根根枯草一般淩亂地趴在頭上。白色的眉毛和胡子如頭發一般長,卻也和頭發一樣髒兮兮的。
老人睜開眼,似乎適應不了遠處的光明,普一睜開便又眯上了。他張開口,用一種古老沙啞的聲音問道:“是誰?星河?還是丁春秋?”
提及後者的時候,他的聲音竟有些加重。
莫問站在那裏,淡淡地說:“不是蘇星河,也不是丁春秋,貧道不過是幫你殺了那個不成器的孽徒,這才有了進入這裏的機會。”
老人茫然,許久方才有了一點印象。
“是了,當年星河為了保護我,才和那孽徒有了這一局珍瓏的約定。既然那個孽徒已經被你殺了,星河自然會讓你進來。”
他微微睜開眼睛,看向莫問,許久方才看清楚莫問的形象。
他不由得自嘲道:“原來,你也是白發蒼蒼,卻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莫問站在那裏,笑著說:“貧道可不要你一身的功夫,貧道隻需要你的一個承諾,以及和你坐談論道一番。”
老人有些納悶:“你竟然不垂涎我這四十年的功力?”
莫問搖了搖頭:“你這功力和貧道沒半點機緣,倒是你一身的見識讓貧道垂涎不已。”
他指了指身後,笑道:“說不得,你的徒弟一會兒就會進來。”
老人笑著說:“也罷,反正那孽徒已死,我橫豎也不過是一個心願已了的老人,便和你論道一番便可。”
莫問捋了捋胡須,故作神秘地說:“亦或者,你死不了呢?”
老人盯著他,眼睛微微張開,神情有些詫異。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道:“想必,道長是有什麽獨家秘笈吧。”
莫問笑著說:“貧道昔年曾得到一位奇人所寫的書籍,叫《憐花寶鑒》,裏麵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妙法。甚至,還能將人的腦袋移植在動物身上。”
老人眼睛睜開得更大了,這下,他盯著莫問看得更久。知道很久以後,老人方才笑道:“若不是老夫相信道長你有真才實學,怕是老夫也會認為你這是無稽之談。”
莫問捋了捋胡須,頗為臭屁地說:“貧道自有偷天秘法。”
老人眼睛又眯了起來,神情更是愉悅:“說吧,你又什麽承諾?”
莫問鄭重地說道:“有朝一日,在少林寺前,你幫貧道攔著一個人。”
老人嗯了一聲:“若我不死,必會如此。”
莫問便轉身,笑著喊道:“蘇星河,貧道不叫你進來,一個人也別給我放進來。”
說完,他便轉身從袖子裏取出一個針盒與一把飛刀,笑著對老人說:“無崖子,你且忍著點。”
門外,擂鼓山山穀內,蘇星河聽到莫問的聲音一怔,但旋即正色起來。他見周圍的眾人有所遲疑,便咳嗽一聲,淡然說道:“老夫還是那句話,誰若贏了這珍瓏棋局,老夫定有重酬。”
風波惡冷哼:“那老道士已經進去了,誰知道你所說的什麽重酬,是不是人家挑剩下的?”
蘇星河看了風波惡一眼,淡然說道:“老夫手裏,不缺重酬的物品,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慕容複正在搖扇,聽聞此句便一把將扇子收起,接著優雅地說道:“既如此,晚輩便來試一試這珍瓏棋局。”
他走上前去,盯著這一盤珍瓏棋局,伸手便要去下。
隻是,手中捏的棋子,卻怎麽也放不下去。
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幕幕畫麵:眾將領揭竿而起,卻被宋國官兵圍剿覆滅的畫麵;自己陰謀敗露,被官兵誅殺的畫麵;自己辛苦一生,卻一事無成的畫麵。總之紛爭四起,每做出一種選擇,似乎都是絕境。
慕容複心中一陣詫異,同時又有些懷疑。自己這一生,難道真的複國無望了嗎?
遠處,看著他這般舉動,嶽老三忍不住嚷嚷道:“小白臉,你到底下還是不下?不就是下一步棋嗎?怎麽比一個娘們還墨跡?”
風波惡冷哼道:“南海鱷神,別人怕你我不怕你,我家公子下棋,什麽時候輪到你插嘴了?”
嶽老三瞪大眼睛凶狠狠地看著風波惡:“怎麽,信不信老子一剪子剪了你的狗頭?奶奶的,老子說話輪到你插嘴了?”
風波惡還想說什麽,一旁的鄧百川開口勸到:“老四,這南海鱷神就是一個渾人,你和他爭執什麽?他渾你也渾嗎?打攪了公子的思路,看我怎麽收拾你。”
風波惡這才冷哼一聲,不再言語,隻是緊張地看向慕容複。
嶽老三一臉得意,還想說什麽,卻看見站在王語嫣身邊的段譽突然笑嘻嘻地說:“嶽老三,你要是再大喊大叫,惹到了我那個道長爺爺,他老人家可就要出來收拾你了。”
嶽老三立刻閉上嘴巴,隻不過忍不住小聲嘟囔著:“我師父的爺爺就是我的曾爺爺,我的曾爺爺就是老大的曾爺爺。老大和那大理的狗皇帝都是一個輩分,又是我師父的叔叔輩。奶奶的,這輩分當真是亂套。”
段延慶也不理他,隻是皺了皺眉頭。他一直盯著慕容複看,想要知道慕容複是怎麽下這一步的。
慕容複卻吐出一口血來。
他臉色慘白,有些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宏圖霸業,竟然隻是一場空?”
他雙眼漸漸失神,手一鬆,棋子落在桌角上,又徑自向下砸落。
慕容複呆呆地看著這枚棋子,竟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慘然一笑,往日裏一心想要複國的夢想竟也跟著恢複了大半。
“公子?”
鄧百川等人大驚失色。
王語嫣眼中更是流露出萬分關切。
慕容複身子一震,整個人旋又恢複到清明的狀態。他看了看珍瓏棋局,眼睛竟然仿佛遭到了雷擊一般快速避開。
蘇星河見狀,便知道這一盤棋給這位慕容公子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他心中暗暗歎了口氣,看來這位慕容公子,當真不是他師父找的徒弟。
嶽老三有些幸災樂禍,他剛想開口說什麽,卻突然想到段譽剛才的話,又緊接著閉口不言。
隻是段延慶卻住著拐棍立了起來,他走上前去,肚子裏發出聲音:“我也想試一試。”
隻見他伸手拿起拐棍,竟然用拐棍的另一端吸氣一枚棋子。隻是,他也如慕容複一般,拿起棋子,卻不知道該如何放下。
嶽老三站在那裏,有些遲疑了:老大怎麽回事,竟然和慕容複那個小白臉一樣舉棋不定?莫不是這什麽珍瓏棋局有妖法不成?
他卻不知道,此刻他老大眼裏,竟一遍遍回放著當初按個夜晚,皇宮裏一片混亂的場景。至於很多場景的最後一幕,卻是在廟宇之中,他一個人孤獨死去的那一幕。沒有仙子,也沒有白衣大士,隻有一個渾身醜陋的乞丐。
段延慶萬念俱灰。
他手一抖,那枚棋子也落了下去,和慕容複的一樣,落在桌角上,複又砸下。
這珍瓏棋局,竟然如人生一般,到了某個關頭,竟然再無前路。
我段延慶,竟然真的是會淒慘死去,連國恨家仇都報不了嗎?
他突然嗬嗬嗬嗬地笑了起來。麵如表情的猙獰的臉,陰沉的笑聲,在這山穀之中,竟營造出萬分滲人的氛圍。
隻是段延慶,卻漸漸萌生了死誌。
屋內,莫問擦了擦冷汗,用一塊抹布擦了擦自己手上的鮮血,接著又在自己身上蹭了蹭雙手。這時,他方才開口道:“無崖子,你可以睜開眼了。”
無崖子緩緩睜開眼,突然想要起身。接著,他便感覺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他竟然徑直站了起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身處的雙手,竟有些發顫。多少年了,他終於不再是一個廢人。
他一時激動,不能自已。
莫問卻心中感慨。
就在剛才,借著替無崖子恢複身軀的契機,他的“纖雲弄巧手”竟一舉突破到觸類旁通的地步。若非如此,怕在緊要時刻,他還沒辦法完全保證能達到最終的效果。
看來自己也不是沒有收獲啊。
莫問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扭頭看向外麵,突然笑著向無崖子問道:“無崖子,你猜究竟誰會驚到屋子裏來,成為你的關門弟子。”
無崖子正沉浸在無盡的喜悅中,聞言,方才抬起頭:“定然是一個聰明伶俐,棋藝無雙的公子哥吧。”
他有些擔憂地說:“要是這家夥心術不正,那我豈不是所托又非人了?”
莫問卻神秘地笑到:“你那個珍瓏棋局,當真是聰明伶俐的人可以破解開的嗎?”
無崖子愕然,這個髒兮兮的白胡子老頭,一時間竟然有些迷茫。
就在這時,門外蘇星河突然開口道:“道長、師父,我可以進來嗎?珍瓏棋局已經被破了。”
無崖子急忙說:“那就進來把。”
他十分好奇是誰解開了珍瓏棋局,成為自己的關門弟子。
接著,他便看到蘇星河萬分忐忑地帶著一個呆頭呆腦的小和尚走了進來。
莫問捋著胡子笑到:“無崖子,這就是你的徒弟!”
無崖子目瞪口呆,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深深地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