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我上官金虹不養廢物
金錢幫駐地,大廳之上,上官金虹閉目養神。他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左手向前伸開,玩著兩隻鐵膽。手指撮挪之間,兩隻鐵膽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偌大的大廳內,唯有這不間斷有韻律的響聲在每個人耳邊響起,每響一聲,跪在上官金虹麵前空地上的上官飛額頭上就多了一顆汗珠。不一會兒的工夫,他額頭就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有幾滴還不甘心地落了下來。
他抬著頭,看著這個平日裏威嚴冷酷的父親,看著他那張十年如一日不苟言笑的麵容,上官飛臉上寫滿了不甘。他內心深處,始終覺得自己不過是父親眼中可有可無的廢物。哪怕自己被一幹幫眾終日吹捧,卻也知道他們不過是因為自己是上官金虹的兒子。
在金錢幫裏,特別是在這位幫主心中,怕自己還不如荊無命有分量的多。
想到這裏,上官飛斜著眼用餘光掃向站在一旁同樣麵無表情的荊無命,臉上的不甘越加濃鬱。眼神中也充滿了扭曲的憤怒。
憑什麽?上官飛甚至想站起來怒吼,憑什麽一條狗竟然比自己的地位就高?到底自己還是不是你上官金虹的親生兒子?
可惜,他不敢。多年積累的畏懼,使他早已不敢違逆父親,甚至都不敢反駁父親一句。他能做的,就隻有犯了錯之後跪在那裏,一遍一遍聽著父親冰冷的言語。
上官金虹是一個威嚴的幫助,卻絕不是一個好父親。將上官飛養成這個樣子,怕連他自己都有些心灰。
正當上官飛在那裏怨氣橫生的時候,上官金虹臉上也隱隱有些怒色。
到如今,這個上官飛竟然淪落到被一個女子廢了全身武功當眾羞辱的地步。這般無能的兒子,要他何用?
他手中的兩隻鐵膽越轉越快,鐵膽相撞時發出的清脆響聲也越來越頻發。仿佛一個人加快的心跳聲,撲通、撲通,這聲音催得上官飛臉色愈加難看,內心裏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焦躁感。就連荊無命也稍稍低下頭,他手有些顫抖,不是畏懼,而是興奮。當荊無命的心跳加快之時,就是他想要殺人的時候。
就在響聲快要達到高潮的時候,卻突然戛然而止。仿佛上官金虹下定了決心,他睜開眼,看著地上跪著的這個麵容扭曲的兒子,看著他額頭布滿的汗水,看他眼神中扭曲的憤怒,突然產生一種衝動。
他起身,向前走去。
徑自路過自己的兒子,連一眼都不願意看他。
上官飛的身體向下彎曲,臉色愈加難看。
荊無命轉身準備跟上上官金虹的腳步。
上官金虹卻停了下來。
他抬頭看著天空,眼神中有一絲地猶豫,最後卻化成冷酷。
“我上官金虹不養廢物。”
話音落下,他手中的兩隻鐵膽便向後飛射出去,一先一後打在上官飛的後腦勺上。上官飛的腦袋便仿佛開花了一般驟然裂開,鮮血夾雜著腦漿濺射一地。
荊無命站在那裏,默然看著上官飛的屍體向前倒去,仿佛看到一隻無頭的野狗橫在地上。他扭過頭,看著仍舊站在那裏的上官金虹,便毫不猶豫地跟上。
上官金虹負手,抬頭,久久不語。
之後,他便毫不猶豫向前邁步。
荊無命也跟著邁步。
兩個人仿佛一個人。
一條影子從門內漸漸消失,隻留下上官飛的屍體倒在鮮血和腦漿當中。
大旗未落,白幕不升,金錢幫內依舊如故。
隻是這一日,上官金虹的頭上竟然多了幾根白發。
第二日,上官金虹早上吃完早點,坐在那裏用一張金絲錦帕抹完嘴角的飯粒,悠然飲了一杯茶漱口。當一切完畢之後,他坐在那裏,默然地看著仆人將桌上的一切收走。
荊無命就站在他的旁邊,仿佛他的影子,一動也不動。
上官金虹失了那對鐵膽,手中便不再拿任何東西。兩隻手搭在桌上,自然交叉在一起。
他閉目,神色平靜,隻是頭上束好的長發之中幾根白發格外顯眼。
他不言語,荊無命也無話,兩個人就一坐一站,在這偏房裏安靜坐著。
隔了許久,上官金虹嘴中突然吐出一句。
“你殺得了那個赤足仙子嗎?”
“不能。”
荊無命簡單明了。
上官金虹閉口不語。
荊無命便仿佛沒開口一樣,依舊做他的影子。
莫小小也在吃早點。
城南的包子,城北的豆汁,正中央小店裏的茶葉蛋。大清早這位赤足仙子便將整座城都逛了一遍。雖說美食對於此刻的她而言可有可無,大半時間,隻要果腹便足夠了。隻是就和管不住的小脾氣一樣,貪戀美食也是這具身體所獨有的。按照係統莫語的話來講,這靈魂與肉體不匹配,多半是要受累於肉體的。
無可奈何間,莫小小也學會了妥協。
她吃得認真,將自己那份吃得幹幹淨淨。
阿飛也吃得認真,雖然不知道莫小小為何單單喜歡這三家的食物,但到他的嘴裏都務必要吃幹淨。
反倒是桌上的另外三人,卻都有些挑剔。
李尋歡不喜歡油膩,隻把包子皮吃了,其中的肉餡,全都被他用筷子夾出來放在小語的碗裏。鐵傳甲也學他,隻是把茶葉蛋悄悄放在李尋歡的碗裏,又被後者不動聲色遞到小語的碗內。起先小語還懂事地讓讓他們,到最後,她也隻是默默地把東西都吃完。
吃飽喝足的莫小小坐在那裏,突然扭過頭問李尋歡:“上官飛真的死了?”
李尋歡喝完最後一口豆汁,用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這才說到:“是死了,卻不知道是死在誰的手上。金錢幫隻說是被仇家所殺,但似乎並非如此。”
莫小小也不以為意,隻是嘟囔著說:“大概是會算到我頭上吧。”
她也拿手帕擦了擦嘴,笑嘻嘻看著小語在哪裏吃東西,接著嘴裏突然冒出來一句:“你們猜,是誰殺了上官飛?”
阿飛將嘴邊最後一口白字吃完,便率先猜到:“是仇家?”
鐵傳甲也跟著猜了一句:“是荊無命?”
莫小小搖頭,笑而不語。
她心裏跟著暗歎,若不是昨天晚上係統突然出來一個任務,叫擊敗有殺子之仇的上官金虹,聽力那個係統的描述,她也不會知道上官金虹竟然狠心到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不過想來也是,他上官金虹立下仇敵無數,自己活著還好,但死了怕這個倒黴兒子便會立刻被仇家撕成碎片。更何況,已然是廢人的上官飛便沒有什麽用處了,與其留著被別人當做自己的破綻來殺,不如自己狠心一點。否則,怕終身都要背負一個不圓滿的缺陷。
李尋歡看著莫小小,見她否定了兩個人的猜測,便心中一歎,對未見麵的那位金錢幫幫主感到由衷的驚歎。他看著莫小小,似乎不想驗證這個答案。便遲疑又再遲疑,最終開口問:“是上官金虹?”
鐵傳甲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嘴裏說道:“怎麽可能,虎毒還不食子呢,他上官金虹怎麽能殺了自己兒子?”
阿飛也是一臉難以置信,幾度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莫小小倒是無所謂地說著:“他是梟雄,想要稱霸江湖就得把所有事都衡量清楚。上官飛是個廢人,沒有自保能力,已然成為他最大的破綻。他又是一個無情之人,無情人之若有情,有情的對象還是個沒有自保能力的廢物,怕是整個江湖都知道該怎麽辦了。與其這樣,不如不留後患。反正這個兒子已經廢了,再活在世上就是個笑話。”
她說的輕描淡寫,鐵傳甲和阿飛卻聽得驚心動魄,兩個人的臉色俱變了變,都對這下手狠毒的梟雄有些驚歎。阿飛倒好些,鐵傳甲心生憂慮,扭頭看向自己的少爺。
李尋歡臉上也有些唏噓,對於上官金虹他更多的是驚歎,卻沒有什麽可畏懼的。高手之間相差不過毫厘,縱然上官金虹此刻權勢熏天,但他李尋歡又怕過誰?隻是,江湖上多了一個狠心人,卻少了一個多情客,卻不知對整個江湖是福是禍。
莫小小也看著李尋歡,隻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眼睛轉動,笑著問道:“同樣是兵器譜前三甲,這個榜眼已經成了江湖上人人敬畏的上官幫主,可你依舊還是一個小李探花。莫非你這探花郎就隻是有個無權無勢的探花郎不成?”
李尋歡苦笑。
他這一生,飄零孤苦,結識的好友大多離他而去。雖說江湖上人人畏懼小李飛刀,卻總是有一種我能躲過去的想法。以至於雖然他是名副其實的兵器譜探花郎,卻是一個人人都不服氣的探花郎。
若不是他命硬,怕他這個探花郎早就成了一個作古的名號。
他已經習慣了離別,隻是,那小樓上的佳人,最後會不會原諒他這個負心的浪子呢?
想到這裏,他眼神黯然。
莫小小笑到:“自苦癡情空遺恨,探花郎,不是你的在你身邊也會被你推走。徒留下你這念念不忘,隻可惜,有情人未必終成眷屬,你啊,還是找一個疼你的你疼的人來疼吧。”
她笑著起身,不再看苦笑著搖頭的李尋歡,也不再看癡癡看她的阿飛,隻是拉著剛剛吃完的小語徑自走了出去。
明媚的陽光照在他滿頭烏黑的頭發上,留下一個倩影給一屋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