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回:道人
程念容聽見這話,急忙接話道:“這幾日定還有大戶人家找我作法的,我不如給他們來些‘破財免災’。”
迷信鬼神這事兒,南方比北方嚴重許多。
如今大昭的情況,大約是中原地區信佛,江南地區信道,前朝弛禁時,離著月港近的連信洋教的都有。可偏偏今天這幾位對鬼神都沒甚麽敬畏之心。
陸冥之燕齊諧是邊地長大的,漢人胡人信得亂七八糟,沒甚麽有太大影響力的說法能說服他們,況且殺伐慣了,一直見血,對這些也沒有甚麽感覺。郎安誌則是個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子不語怪力亂神”那一套,對鬼神也沒有甚麽感覺。
是以,甫一聽見程念容這樣說的時候,他們幾個臉上皆是一個表情:“有甚麽用嗎?”
程念容看看陸冥之,又看看燕齊諧,順帶著瞥了一眼郎安誌,接著道:“他們真的信這個,不然我是從哪兒賺到銀子的?還有,連應天府尹今日都能說出來我和我師父來了應天多久,我師父是何日離去的,那自然是因為他以前也尋過我師父作法啊。”
連府尹都搞這些沒影子的事兒,當地迷信鬼神之風恐怕是盛行極了。
燕齊諧打了兩個哈欠,嬉笑道:“仙長啊,我瞧你也不是很有銀子的樣子。”他指的是程念容那灰不楚楚的道袍。
程念容神情不忿,卻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了,隻好將自己的拂塵托起來,往燕齊諧眼前遞了遞:“長寧王請看,這是等閑貨色嗎?”
陸冥之這時想起她那銀光璀璨的長劍來,恐怕那東西也並非凡物。
燕齊諧這才信了幾分。
程念容繼續先前的話掰指頭算道:“那陳家的一月要去三次,後日就該是第三次了。不如就去嚇唬嚇唬那老頭子。”
郎安誌行禮道:“有勞仙長。”
程念容煞有介事地一揮拂塵,笑道:“不妨事。”
說實在的,陸冥之和燕齊諧還是不大相信靠個道士嚇唬嚇唬就能起作用,隻不過是覺得反正程念容後日就要去,不妨一試。
……
日換星辰,星改晨曦,程念容口中的“後日”便也成了“今日”。
為了使程念容這位仙長顯得更煞有介事些,眾人好歹為她置辦了身像樣些的行頭。
於是,程念容便頭戴卷雲道冠,穿一襲青布道袍,腰間束著黃絲絛。外披鶴氅,背繡鬱羅簫台,蹬一雙雲頭朱履,拿著一柄拂塵,麵色肅然。她這幅樣子,仙氣飄渺地往陳府裏一戰,那陳家上下就覺得今日之事絕對非同小可。
陳家老管家小心翼翼探頭湊了上來,問道:“仙長,這今日……”
“噓。”程念容伸出一根手指,神神秘秘地在嘴唇前一豎,“叫你家老爺來。”
那老管家見這般情形,哪裏敢怠慢,趕忙顛兒顛兒的找自家老爺去了。
那陳家老爺年紀不小了,卻依舊精神矍鑠,瞧見手搭拂塵的程念容。頗為殷勤地湊過來:“仙長坐,坐。”
程念容落了座,正了正衣冠,神色冷清,肅然看向陳家老爺,欲言又止。
陳家老爺看她神色,心裏七上八下了許久,見她好半天不開口,終於小心翼翼問道:“仙長,你上回不是說,我府裏的妖物已經壓住了嗎?今日隻需鞏固就好,難不成……難不成那妖物又回來作祟了?”
程念容搖頭:“並非如此。我雖壓住了你府中的妖物,隻差驅趕,可如今卻發現,他將你府中的錦繡前程盡數吞吃了。”她說完這話,再次欲言又止,做出一副“萬分惋惜”的表情。
陳家老爺一聽這話,嚇得如遭雷劈,險些閉過氣去,急忙哆哆嗦嗦問程念容道:“那,仙長可知有甚的法子可解?多少錢都使得的!”
還不等程念容開口,外頭就匆匆忙忙衝進來個年輕人,頗為不滿地嚷了一聲:“爹!”
那陳家老爺訓斥他兒子道:“三哥兒!仙長麵前休得無禮。”
那陳三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賞了程念容一記打量,旋即又對著他爹道:“爹啊,沒事兒別讓這種騙子進門,甚麽錦繡前程都被妖物吃了,不就是想要錢嗎?”
程念容站起來,從從容容朝著陳三爺一拱手,道:“既然三爺覺得貧道是在行騙,那貧道就此別過,此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罷。”說罷站起來就走,衣袂翻飛,飄然出塵。
“仙長留步!”陳家老爺急急忙忙攔住程念容,又給了自家兒子一拐棍兒,“混賬東西,胡說八道些甚麽。你老子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這兒哪有你插嘴的地方。還不快給仙長賠不是!”
陳三爺一張臉氣得通紅:“爹!”
陳家老爺又是一拐杖:“混賬!”
程念容估摸著陳三爺的腿都快被自家老爹敲斷了,這才轉過身來,道:“陳老丈,貧道自然可以為了解你家中禍患不收分文,隻求一件事,我念容道人在應天好歹也算小有名氣,起碼讓你家三爺別壞了我的名聲砸我的招牌。”
陳家老爺自然是無所不從。
程念容道:“那我給你幾個忠告,雖不能完全報你陳家前程似錦,但太平無憂還是可以的。”
陳家老爺狠狠剜了自己兒子一眼,旋即點頭彎腰道:“仙長請講。”
“莫貪眼前之利,萬事長遠考慮,此乃其一。”程念容輕輕甩了一下拂塵,腰背挺直,作出一副要“羽化登仙”的姿態,“眼往外看,腳往外走,著眼四海之外,此乃其二。最重要的便是第三點……”
程念容說到這兒,特意頓了頓,咳嗽兩聲:“倘若這一點做不到,前兩點全都是白費功夫。”
陳家老爺自然是連忙道:“仙長說就是,小老兒定然照辦。”
“真龍降水,福澤萬裏,口吐錦繡,還請陳老丈知無不信。”程念容眯著眼,搖晃了兩下腦袋,說完這話,拂塵一打,躬身行禮道,“念容就此別過,還望老丈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