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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回:長寧

  燕齊諧記得自己不大愛吃藥的,實在是覺得苦的要命。隻是他姨娘去世前幾年纏綿病榻,他侍疾時常有親口試藥的情況,再苦也得往下咽。


  人在意識不清的時候,自然是會將夢當做現實,是以如今滿腔苦味,還以為自己是少年時午睡醒來。


  被子微微泛潮,他心裏混混沌沌想到,宣平何時這般多雨了。身上濕噠噠地難受,翻身蹬腿想踢被子。


  嘶……


  燕齊諧猛然一睜眼,硬生生把自己給疼醒了。


  意識漸漸歸攏,他聽見有人喊:“人醒了。”


  燕齊諧勉強睜眼,便看見顏初和陸冥之先後進來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大概是被人從江裏撿回來了。


  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反而先咳了兩聲,差點兒又沒嗆死自己。


  顏初對著他嘟嘟囔囔:“你就數數罷,這是我第幾回救你的命了?好好想想你已經欠我幾條命。”


  燕齊諧十分不想理跟嘮叨大夫掰扯甚麽“欠債還錢,欠命還啥”之類的問題,轉頭問向陸冥之道:“你怎麽親自來了?”


  陸冥之低著頭,回道:“先前收到你的戰報說,寧軍恐生事變的時候我就往這趕了。”


  燕齊諧皺了皺臉,又道:“那這聒噪的家夥又是啥時候過來的?”


  顏初一聽這話就怒了,頓時咆哮道:“嘿我說兔崽子,我為了趕過來救你,日夜不休,一連跑死了幾匹馬。你就這般嫌我,要不是我,你現在就在奈何橋上排隊領孟婆湯了。”


  燕齊諧見到顏初火冒三丈,一時氣順了不少,連傷口都覺得不怎麽疼了,他問陸冥之道:“當時我掉進水裏,你站在桅杆上作甚?”


  燕齊諧之前覺得自己失去意識前看見有個人站在桅杆上,剛開始還以為是敵軍,後來想了想,那是己方戰船的桅杆。


  陸冥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啊?我何時有站在桅杆上過?”


  燕齊諧自己也愣了:“那是誰。”


  陸冥之想了半天,笑道:“你當時人都不甚清醒,想來看走眼了也是有的。”


  燕齊諧想了想也是,便不再問這話,他遲鈍了許久,才想起來問:“寧軍如何了?”


  陸冥之坐在一旁看了他一眼,旋即盯著他不說話。


  燕齊諧被他盯得心裏發毛,身上冷汗都又起了一層,戰戰兢兢問道:“不會打回應天府了罷?”


  陸冥之聽了他這話,哈哈笑了兩聲,才道:“沒有。寧軍統帥陳天當場死了,剩下的不過烏合之眾,不成氣候。我跟著隨便收拾收拾,就投降了。”


  燕齊諧長舒一口氣,又想了想,他先前受傷時失血過多,氣血不足,現在想東西腦子轉的也慢。他心道,別是掉江裏的時候,水進到腦子裏去了。他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要說甚麽來:“我說萬歲,您這可算是親征啊,朝廷怎麽辦,爛攤子不管了?”


  燕齊諧可清楚,陸冥之在批複他的奏折裏天天念叨著國庫軍費捉襟見肘。燕齊諧早就習慣了,他們這位摳門萬歲要是一天不叫喚那才奇怪了呢。


  除非是真的國富力強了。


  陸冥之笑道:“朝廷有紫光閣盯著呢,我也不過來南邊兒來幾日,他們按部就班的來就好,耽誤不了許多事的。”


  燕齊諧“哦”了一聲,又想了半天,再次開口道:“我這回可是好大的軍功,你不得賞我?我到現在可憐,傷成這樣,連個正經封號都沒有。”


  陸冥之看著他,似有無奈:“傷成這樣還耍嘴皮子,可真有你的。”


  燕齊諧朝著他咧嘴笑了笑,似乎是想更活潑些,奈何身上傷口實在是疼得厲害,便還是隻動嘴皮子:“萬歲啊,總不能因為這個,不給我封賞了罷。”


  陸冥之笑道:“好啊,你想要些甚麽,倘若是要個封號,我現在就能給你起出來,回去立即就給你上玉牒。”


  燕齊諧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了數次,不是陸冥之傷得動不了,就是他傷得動不了。兩個人總有一個躺在床上,另一個坐在床邊,絮絮叨叨說著話。燕齊諧眼眶微微紅了紅,十分迅速的又收了回去,開口道:“好歹也是藩王了,賞我個封地罷。”


  陸冥之笑了笑,問道:“想要哪兒,膠東還是遼東,離京畿近些。”陸冥之也想給他的封地好生休養休養的,他傷得委實是重了些,斷然受不了紫光閣中那種操勞的。


  燕齊諧頓了頓:“江南。”他看著陸冥之微微有些詫異的目光,又說了一遍,“哥哥,我活了二十幾歲,這還是第一次見江南。好端端的魚米之鄉,我還沒怎麽看呢,就先打了一仗。”


  陸冥之沉默不語。


  燕齊諧接著道:“前人道,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都說江南繁華異常,同北地十分不同,民風開放,商賈人家也上得台麵的。實在……實在是有些心生向往。”


  陸冥之道:“你果真喜歡這地方?”


  燕齊諧笑道:“自然,今後我可就獨自風雅去了,單留你一個人在京師半夜雞叫罷。”他看著陸冥之,想了想自少年起,這十來年都是和陸冥之一起度過的,便又開口道,“非說有甚麽不好,那就是離你遠了些,沒事兒的時候見不著罷了。……哈哈哈哈哈,你就折磨你紫光閣裏那群人罷,我可自己快活去了。”


  陸冥之頓了頓,心道,既然喜歡賞了便是,開口道:“那便給你封地封在江南罷,王府就建在應天府。你封號我也想好了,就喚作‘長寧’,既有‘大昭國祚,長寧久安’之意,又是因你平了寧軍,且這應天府又稱江寧。你看如何。”


  燕齊諧又笑道:“萬歲給的封號,那自然是如何都使得的。”


  他忽然想起來,十三四歲的時候,年少的自己被胡人捅了個膀子對穿,也是這樣歇在榻上,和陸冥之說了一番他那四個哥哥的荒唐名字,兩個人好一番談古論今,又輕狂又憤世嫉俗。


  有個十來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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