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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回:無奈

  燕齊諧這家夥,自從他十三歲認識陸冥之開始就是這副欠揍的模樣,十年後他二十三歲了,竟還是這個樣子。不禁令人感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陸冥之覺得,自己脾氣實在是太好了,不然剛認識他的時候恐怕就已經把他掐死了。


  陸冥之紆尊降貴喝了一口燕齊諧給他倒得茶,開口道:“想偷點清閑都不能。”


  燕齊諧卻斂了臉上的笑意,道:“哥哥,我也不問你甚麽‘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了’,一是說來實在矯情,二來這話我也必須得講。”他頓了頓,似乎很無奈地笑道,“是些你能治我死罪的話。”


  陸冥之神色一凜,知道接下來的話絕非調笑,他道:“你說罷。”


  燕齊諧坐在陸冥之對麵,一下一下摸著自己親王常服上的花紋,心道,說出來,就算死也對得起這身衣裳了。


  這是一種莫名其妙的不自信,其實陸冥之根本不會把他如何。


  燕齊諧道:“今日你在賁步爾麵前,話雖說得好聽,可你我都知道,倘若漠北韃靼和寧軍一起動作,我們未必真能完全應付得來。”他低著頭,歎氣道,“先不談兵力的問題。你也看過國庫了,基本是空的,溫栩私庫裏到底還能撿出些東西來。窮兵黷武了這麽些年,從百姓身上也榨不出什麽東西來了,況且,若又要收重稅,同時支持南北兩場戰役,那我們先前擬定的輕徭薄賦修生養息之策,就全都前功盡棄了。可若不這樣,糧草輜重就根本支持不起南北兩場大戰。更不要說隨時可能會問我們要吃要喝要人嗎的李為梁。”


  這話陸冥之讚同,畢竟他也已經摳門摳了那麽些年了,一時間還改不過來。


  燕齊諧看他神色,知他是知曉自己意思的,便再次開口:“所以,寧軍和漠北韃靼,勢必隻能用武力解決一方。”


  陸冥之微微有些色變,他顯然是知曉了燕齊諧接下來要說的話了,可依舊不死心,道:“所以呢?”


  “所以?”燕齊諧重複了他的話,陸冥之不可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隻是不願認罷了,“這接下來的話,我就不該說了。可無論該不該說,我看萬歲的意思,還就是想聽我說出來。”


  說就說罷。


  燕齊諧心一橫,抬起頭來盯著陸冥之的眼睛,道:“要麽,就和寧軍妥協,大昭大寧南北兩方劃江而治,自此形成北昭南寧之勢,先滅韃靼,等休養生息幾年,再有一戰之力時,再南下。但你也知道,這很難。”民間有諺語“蘇湖熟,天下足”,中原的肥沃農田在江南湖廣,糧食產地自然也在江南湖廣,若論修生養息,那南邊的寧軍絕對會比他們快些。


  “要麽,就和寧軍開戰。前提是,安撫漠北韃靼,讓他們對我大昭納貢稱臣。而今天他們也將條件提出來了,許他們一個駙馬爺。”燕齊諧道。


  也就是說換大昭的公主去漠北做質子,換來國家短暫的安寧。


  陸冥之想也沒想,道:“不成。”


  賁步爾也見過陸舒筠了,也知曉陸冥之就這一個女兒,又無姊妹,幾乎是指名道姓得要她。


  “要不你看看那墨爾根小特勤有沒有斷袖龍陽的潛質,幹脆換我家江月去和親算了。”燕齊諧十分尷尬地打起哈哈來。


  “這種時候,你就別胡說八道了。”陸冥之先前才緩和了一陣的臉色,再次沉了下來。


  燕齊諧也不嬉笑了,道:“我也知道不成,可你自己恐怕也權衡利弊過罷,沒有更好的法子了。”燕齊諧再次正色,沉聲道,“你今日能誆他們一次,可你能一直誆住他們嗎?等他們甚麽時候發現了,和寧軍南北一舉合圍的時候……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們不會比先前的溫越好到哪裏去。”


  陸冥之剛開口,燕齊諧立即就堵住了他的話頭,道:“我知道你要說甚麽,我罪該萬死,不是我女兒我站著說話不腰疼。可的確是沒有再好的法子了,江月要但凡是個姑娘家,是個小郡主,我就讓你給他封個公主去‘為國捐軀’了。”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極其疲倦地道,“可就是這麽不巧,所有的事兒都趕上了。兩全其害取其輕,大昭也隻有筠兒一個皇女。”


  身為皇女,雖還未到冊封公主的年紀,但身上已經擔著公主的責任了。


  燕齊諧坐著,頗顯頹唐,道:“我今天說這話,還真是打我自己臉。都是做父兄的人,連個娃娃都護不住。還要筠兒來給大昭爭取時間。真是……”


  真是,無能為力。


  陸冥之握著拳,他就算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也還是常常感到無力,這種無力的感覺也當真是令人厭煩至極。


  是他無能。


  陸冥之道:“這事兒不必再談了,你也回去睡罷,免得一天到晚把英年早逝掛在嘴邊。”


  燕齊諧:“哥哥……”


  “你快滾。”陸冥之話中帶著火氣,也不知道是氣自己還是氣別的甚麽人,隻道,“大不了我就把賁步爾和他兒子殺了。”


  燕齊諧再一次收到“滾”的指令,也隻好滾了。


  陸冥之說的顯然就是氣話了。


  倘若真隨隨便便殺了賁步爾父子,就算漠北韃靼不大在乎他們死一個大汗一個特勤,那也會借此機會好好南下攻打大昭一番的。


  這大概對漠北韃靼來說,正巧就是瞌睡送枕頭,天降借口了。


  真是要多煩人有多煩人。


  陸冥之自行去休息了,睜著眼睛望向床頂,半夜也睡不著。


  睡不著不免胡思亂想起來。


  他自從殺溫栩那日,出現過一回寧翊宸的幻覺,寧翊宸就再也不曾入他夢來了。


  前段時間沾枕就著,實在是沒心思去想這些,可一旦睡不著了,卻又想得慌。


  她是他小心翼翼碰也不敢碰的傷口。


  是他藏在袖子裏的月亮,小心翼翼的珍藏著,怕被人窺探到,隻有偶爾,想得緊了,才肯偷偷瞄一眼,然後又生怕叫人發現了似的收回去,恨不得縫在心頭、刻在腦海。


  心頭朱砂是她,袖裏月光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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