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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回:江月

  二月底的時候,燕齊諧得了個兒子,他歡喜的不得了,苦思冥想了一月有餘才取出名字來。


  小崽子喚作燕江月。


  陸士衡乖乖坐在燕江月的旁邊,盯著他看,伸出肉肉的短胖手指,想去戳江月的臉。


  寧翊宸道:“衡哥兒不可以哦,月弟弟還小,戳臉會戳破的。”


  陸士衡看了看自己前兩天鬧脾氣不剪的又長又髒的指甲,乖乖的收回了爪子。


  陸冥之在一旁嘲道:“當你要取出多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名字來呢,這名字不值當你想一個月罷。”


  陸冥之霎時間又想起被他曾經命名為“方便”的威遠炮,覺得這樣正常的名字的確值得他取一個月了……


  燕齊諧氣道:“你是未曾讀過《赤壁賦》還是未曾讀過《春江花月夜》?”


  江月委實是個詩中常見意向,常有“永恒”之意,不失是個好名字,陸冥之不過是想找法兒嘲笑他罷了。


  四月春花爛漫的時候,燕齊諧隻說要領著寧翊寰出城去玩。


  昭軍在永寧州修養了許久,該緩的也緩過來了。龜縮的定康王溫林依舊沒有太大的動作,似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看著昭軍在他封地裏胡鬧。


  陸冥之想了想,反正是沒打到太原府去,他自然樂得逍遙。


  過兩日昭軍就要走了,趁著今日日頭好,趕緊出去玩兩圈。


  永寧城外有呂梁山主峰關帝山。


  寧翊寰翻著眼睛:“山上有何好玩之處,咱們在山裏待的還少嗎?”


  燕齊諧道:“如今時令不一樣,山裏落英繽紛的,好看得緊,你當真不去瞧瞧?”


  寧翊寰“哼”了一聲。


  燕齊諧見她反應不大,又補了一句:“你若是不去我就同四郎一起去了。”


  寧翊寰扶了扶額頭,投降了:“去,我去。”


  燕齊諧歡天喜地領著寧翊寰出了永寧州大門。


  等爬山爬到寧翊寰快斷了氣,燕齊諧終於找著個開闊能坐的地方。


  寧翊寰氣喘籲籲:“我說兔崽子,你能不能慢著些走?我都要斷氣了。”


  “還有。”寧翊寰道,“你說的落英繽紛呢?我怎麽半點兒沒見著?還有,縱使能見著落花,咱們這一路奔命似的跑,能看見甚麽?”


  燕齊諧委屈道:“我錯了,姑奶奶您饒了我罷。”


  寧翊寰又哼了兩聲,道:“你別告訴我你出來是為了躲顏初。”


  燕齊諧扯了扯嘴角,笑道:“被你瞧出來了?”


  顏初在城中還是頗討大姑娘小媳婦喜歡,自然又收了不少女弟子。


  燕齊諧和顏初口上又向來不對付,見了此事自然要大做文章的嘲諷一通。


  顏初怒極,與他大吵一架。


  但燕齊諧又是個轉眼忘事的家夥,好了傷疤忘了疼,第二日又湊到顏初跟前討教“一個月大的小兒能不能喝藥膳”。


  顏初:“滾滾滾。”


  燕齊諧很受傷,於是就滾滾滾了。


  燕齊諧頹然坐下:“我當他隻是平時愛和我鬥鬥嘴,不曾想他竟是真的惱了我。”


  寧翊寰心道,看你自己嘴賤罷?

  燕齊諧又道:“是以我想,他見不著我大約高興些。”


  寧翊寰心道,這家夥和顏初加在一起怕有五十歲了,還煩這事兒,真是想不通。


  寧翊寰思索了一陣,問燕齊諧道:“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顏初讓你滾,是因為你說讓一月小兒喝藥膳這事太荒唐了,覺得你不可理喻呢?”


  燕齊諧一拍腿:“對哦,我怎麽沒想到呢。”


  他就隻是為了找個由頭和顏初說話,順便嘲諷他兩句,就隨便找了個問題,現在想起來,是夠荒唐的。


  寧翊寰打開隨身攜帶的水壺,往嘴裏倒了倒,發現……沒有水……


  她怒目圓睜,看向燕齊諧:“你的姑奶奶渴了。”


  燕齊諧討饒:“小的領命,給姑奶奶打水去。”


  寧翊寰又道:“我還餓了。”


  燕齊諧笑得一臉諂媚:“誒,好嘞,小的給您逮點兒野味兒來打牙祭。”


  燕齊諧領命而去,留寧翊寰坐在原地。


  燕齊諧想了想,有跑回來,抽出腰間長劍來,在寧翊寰待的地方畫了一個圈:“天罡鎮此,莫離其圈。”


  寧翊寰那眼睛翻了翻他:“莫要總學那話本子上的舉動,都是寫來騙小孩兒玩兒的。”


  燕齊諧:“那你還看。”


  寧翊寰此時體會到了顏初的心情:“滾滾滾。”


  於是燕齊諧又滾滾滾了。


  昭軍中人枕戈待旦慣了,就算不著甲胄,也會隨身帶著自己的兵器、弓箭,背弓帶箭的燕齊諧很快打好了水也捉住了野味兒,隻待歸去同寧翊寰邀功了。


  可等他走回他畫過那天罡圈那處,卻不見了寧翊寰。


  燕齊諧皺了皺眉,她……不會自己貪玩跑了罷……


  不至於。


  而後燕齊諧就看見寧翊寰的一隻耳墜躺在地上。


  翠綠色的,一個小點兒。


  鉤上帶血,像是被人生生扯下來的。


  燕齊諧忽覺毛骨悚然。


  她被人……怎麽了……


  燕齊諧蹲在地上,五感變得無比清晰,清晰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他在地上看見了別的東西。


  米珠。


  寧翊寰手上掛了米珠的手串。


  那米珠三兩個落在地上,他追著走,又見著了三兩個。


  這是寧翊寰在給他指路?

  自然是。


  燕齊諧循著那米珠的蹤跡,一路前行。


  虧得米珠是一大串,不然燕齊諧也要丟了蹤跡去。


  燕齊諧循到了山坳子裏。


  山上有林,自好隱匿,燕齊諧蹲在樹上,看著眼前的的景象。


  這是……匪窩?

  總有人把起義軍和土匪相提並論,其實差別海了去了。


  雖說都舉著“替天行道”的旗子,但起義軍編製嚴整,為推翻當今王朝而行,有的,譬如昭軍,甚至可以說是軍紀嚴明。


  但土匪就未必了。占山為王需要的也不過是一個山頭和一群烏合之眾。


  但也許他們在燕齊諧麵前還是有優勢的。


  譬如,人多。


  他燕齊諧再怎麽文可登桂榜,武能統神機,他現在也就隻有自己一人。


  他自認沒那個以一當十當百的能耐,縱使再心焦,也隻能壓住了自己不能輕舉妄動。


  隻能先回去搬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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