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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無望

  那汪參將說的就是武安門上的汪重六,陸冥之問他道:“汪重六怎的了?”


  那兵卒道:“汪參將方才陣前守著,忽然捂著心口皺了皺眉,就厥過去了,子始先生不在城上,先找他徒兒白果看著呢。”


  顏初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戰時從來不敢讓他在近處待著,盧道升攻鞏昌城時更不敢讓他上城頭,隻他那幾個會武的徒兒在城上待著先處理傷勢,等傷重的再找顏初。


  這會兒盧道升一眾已然潰散了,陸冥之便吩咐人讓把顏初趕緊叫上來,自己也往武安門處去。


  等他到了武安門,看見的就是顏初蹲在地上歎氣。陸冥之輕聲問:“汪重六他……”


  顏初道:“我每回遇到這樣的事的時候,我就想,我為何不是大羅神仙。”


  陸冥之聽見這話,心知不好,正要開口。


  顏初道:“汪重六已年逾六十了,一時間犯了心疾,忽然一下人就過去了,應是沒受多大罪。”他歎了口氣,“救不回來了。”


  顏初抬頭,問道:“他方才厥過去之前,是在作甚?”


  旁邊兵士道:“汪參將方才聽聞清安門處炸著了廖明遠,一時神情激動,說要再親自砍殺幾個敵軍,刀不過才揮起來,就……”


  顏初歎道:“唉。也算是聽聞了喜事才過去的,應是沒受罪的。”


  陸冥之負手而立,道:“汪老爺子原先曾同我說,倘若戰死沙場,和敵人以命搏命,就算是死而無憾了。”現今卻落得心疾至死,泉上有知,心裏隻怕是不暢快。


  顏初道:“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汪參將算是咱們昭軍中年紀最大的之一了,死在城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隻道是世事無常,生死難料。


  汪重六是個孤老頭子,既無妻兒,也無親戚,最後是陸冥之燕齊諧持子侄禮下葬的。


  逝者已逝,活著的還得活著,尤其是燕齊諧這個耳朵不太好的。


  先前在清安門上震了耳朵,聽力有些受損,顏初瞧了說,怕得有一個月才能給他治個差不多。


  一個月?


  陸冥之難以想象這一個月要怎麽過。


  燕齊諧素來話多,可現在又聽不清楚,其餘人扯著嗓子說話才能讓他聽見,他自己又扯著嗓子吼回去,吼得人震耳欲聾,大家更不願與他說話了。


  寧翊寰最近很崩潰,找她大姐姐哭訴,大姐姐晚上你和我睡覺罷,讓大姐夫和燕齊諧那兔崽子睡一個屋去。


  寧翊宸:這……你還是忍忍罷,忍忍就過去了。


  寧翊寰:……


  那日帶了五千輕騎兩千神機兵去追盧道升的果真把盧道升給捆了回來,關在柴房餓了兩天,那盧道升便在柴房罵了兩天,晝夜不止,兩日後開始送飯給他吃,這家夥一邊叫罵,一邊不忘吃飯。


  盧道升也不知陸冥之囚禁他作甚麽,柴房又蒙了窗子,看不見天日,盧道升住在裏麵,日夜顛倒,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那柴房的門終於打開了,當時已然入夜了,一直蒙在黑屋子裏的盧大人還不至於被刺著眼睛。


  盧道升在黑暗裏被關了許久,已適應了在夜裏看東西,他看見,來者是陸冥之。


  盧道升見了他連連冷笑:“我當你陸四郎是個梟雄,卻不知你也慣會折磨人,為何不趕緊殺了我了斷?”


  陸冥之坐在太師椅上,慢悠悠喝了兩口茶,道:“盧兄誤會了。”


  盧道升一時語塞,旋即又道:“有甚麽好誤會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陸冥之又笑道:“盧兄怕是沒那麽一心求死罷,這兩日又不是把你捆得結結實實,想自裁還是有法子的,何必等我來了斷你?”陸冥之放下了茶杯,道,“原先那位伯琮兄,真是一世英豪,在沙洲衛守玉門關時,生生的把城牆炸了,險些拉著我共赴黃泉。”


  他看向盧道升:“可盧兄不一樣,盧兄想等著朝廷派人來救你。”


  盧道升沉默不語。


  陸冥之接著道:“是以,我這也並不是在折磨盧兄,不過是想遂了盧兄的願,等朝廷來救你罷了。”


  盧道升冷聲道:“你還會這般好心?”


  陸冥之無奈一歎,道:“我陸某人是想好心來著,可惜,盧兄的萬歲,他可遣人來救盧兄了?”


  陸冥之一副替盧道升打算的模樣:“嘶,這鎮安王向來不羈,聽聞又不大待見你們,他不遣人來救你就罷了,怎的你們萬歲也不遣人來救你?我可聽說,你父親盧大人,可跪在萬歲跟前兒求了好久了……”


  因著這盧老大人太愛哭,扯著萬歲一把鼻涕一把淚,險些將鼻涕眼淚擦在皇帝的龍袍上,是以,這事兒已然傳到鞏昌這兒來了。


  盧道升道:“你究竟想說甚麽。”


  陸冥之道:“我想說甚麽?盧兄自己想想,究竟朝廷會不會來救你了,你已在我這待了許久,又未傳出身死的消息,朝廷會不會當你已然投靠了我昭軍了。”


  “況且,你的萬歲怕也是沒工夫理你。”陸冥之笑道,“你們京中那幾個名揚在外的年少英豪我也是知曉幾個的,伯琮兄已然不在了,餘下一個你,還有個李為梁。”


  “現下能派來救你的,也不過是李為梁罷?”陸冥之道,“可李為梁現下也不在京師呢。”


  盧道升聽聞李為梁並不在京師,驚了一驚。


  陸冥之瞧他驚愕,又笑道:“盧兄你也清楚,現下京師疲軟,四方豪強四起,除卻那些在自個兒封地做土皇帝的藩王,可還有我們這種四處蹦躂的起義軍呢,我們昭軍還離得遠,尚可緩他一緩,可別處卻等不了了。”


  “山東離京師,可比這兒離京師近多了,山東張信的大順軍,可也已然成了氣候了。”陸冥之撩了撩自己的頭發,道,“你那好兄弟李為梁,上山東剿大順去了。”


  陸冥之道:“朝廷早就棄了你了,盧道升死了就死了,你家萬歲自個兒的命才重要。”


  盧道升滿麵通紅:“你胡說!”


  陸冥之道:“你現下自己掂量掂量,你在我昭軍內待著,長期未傳出死訊,最有可能讓人想到的,便是你降了,那你父親怎麽辦,你姨娘又怎麽辦?”


  “將領戰死尚可論情節有追諡,那倘若是降了呢?”陸冥之道完這句,站起身來,轉身便走,隻留盧道升一人夜裏了。


  今夜過去,便也就是永恒的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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