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大禮
大越建平十三年年節,宣平布政使司險些教胡人攻破了,齊威侯寧琛擔了莫大的責任,雖說最後胡人倒是逃了出去,但寧琛手底下到底有個寧翊宸安排的那位主簿大人,有人有心上報,隻說那群胡人並非宣平守城的士兵擊退的,竟是些宣平民眾自己衝上城頭去守城,此等護不了民,守不了城的罪責,怎能開脫?昭軍等人後來聽說了,不禁暗暗笑起來,心道:在他口中昭軍直從起義反叛的暴民,變成了守城衛土的良民了,這位主簿大人到是個妙人兒。
如今這位“罪不能脫”的齊威侯寧琛,正跪在自家庭院中領旨呢,低著頭看不清神色,聽到給自己罰俸祿摘牌匾的處罰倒也是麵色鎮定的“謝主隆恩”,皇上讓他上京領罪,不日便要出發了,雖說是戴罪之身,但到底是有勳爵之人,戴枷上鎖倒是免了,不過絕不可能教他舒服就是了。
寧翊宸躲在內院偷眼看著,臉上瞧不出喜怒,倒是寧琛走後寧翊寰怯怯問她道:“大姐姐,這侯府摘了匾,咱們可怎麽辦呀?”寧翊宸看著她道:“又不是革了爵,不過是摘了牌匾罷了,再者說了,這爵位和咱們又有何關係呢?”寧翊寰有氣無力:“到底是個家的,而且,畢竟是血脈至親,若是連坐,若是連坐……”小姑娘滿麵憂心,說不下去了。寧翊宸已過了十三歲生辰,孩童的樣子漸漸退去,少女清麗愈發顯現出來,她看著自家妹妹笑了笑:“你放心,你大姐姐雖說隻有這麽點本事,但就是要給咱們滿門抄斬了,也能保住咱兩個性命無虞了。”
說罷瞧著被卸下牌匾的門口,緩緩道:“咱們總有一天會和這齊威侯府毫無關係的……”寧翊寰不明白是何意思隻呆呆看著她,寧翊宸無奈,拍了拍自家小妹妹的臉道:“我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中頑罷。”說罷便叫人要套車出去,寧翊寰撇撇嘴,歎著氣道:“又要我自己頑了。”
鄭祀很鬱悶,姑娘又說要見姑爺了。
鄭祀早就在心中默認陸冥之是寧家姑爺,對他倒也算親厚,問題是陸冥之他們到底刀尖舔血,動不動就轉移陣地,每回都不一樣,雖說是留了些記號,但宣平偌大的地方,哪裏有那麽好找。鄭祀便又開始“滿城找姑爺”的活動了。
鄭祀很想仰天長歎,姑娘啊,我找陸冥之找的好苦啊!
好在寧翊宸要見陸冥之的時候,他已經成功把人找到了,鄭祀看著長身玉立,風姿雅詳的少年郎,道:“我說姑爺。”“誒!”陸冥之對這個稱呼很滿意,趕忙應了下來。隻聽鄭祀又到:“我找你找的也忒費事了些,每次還得裝成個乞兒商賈走卒才能見上你一麵,要不是看在姑娘的麵子上,我才不這麽費事的找你呢!”陸冥之聽了,趕忙給他賠著不是,陸冥之原是最清高自矜的,如今卻學著燕齊諧慣有的樣子,眉眼彎彎,拱手作揖的,看著倒是極討人喜歡,鄭祀看他這般模樣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隻同他道:“我也不知姑娘何時要找你,往後姑爺若是要換了地方,提前也和我說一句,到時若是姑娘要來,也要方便許多。”陸冥之自然是滿口應了。鄭祀又道:“等會子姑娘就要到了,四爺先在這裏等著罷。”想了一會兒,忽然又揪過陸冥之來,神色奇異,道:“今年可是錯過姑娘生辰去了,雖說時間錯過了,但禮可不能省了!”旋即又給他個眼色——“女孩兒家嘛,你懂的”陸冥之立馬點頭,表示“懂了懂了”。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個人想著個人的心事。
不多一會兒,寧翊宸的馬車便到了,陸冥之瞧見她,上著一件水紅對襟直領的小襖,上麵繡著折枝櫻桃紋樣,領子上圍一圈雪白的狐狸毛,下頭係著杏粉纏枝花卉的馬麵裙,登著洋紅小靴,半披著一件淺楊妃色的鬥篷,梳個斜墮馬髻,戴一支紅寶累絲華勝,瞧著頗是年節的繁華,黛眉纖長,鳳目細挑,整個人兒霜雪一般,青春少艾,少女的樣子也顯了,陸冥之看著,嘴角不禁彎起一抹笑意——別人他不知,反正阿嬰穿紅總是極襯的,整個人都明麗起來。
鄭祀看著陸冥之傻笑,覺得自己簡直比宮燈還亮堂,不得不考慮一下自己是不是得趕緊逃開來,他輕咳兩聲:“那啥我就走了啊……”
不料竟然沒人應答。得了得了,我還是自覺跑掉罷……
陸冥之看著寧翊宸,笑道:“今年胡人瞎鬧騰,倒是錯過你生辰了。”寧翊宸輕輕一笑,道:“不妨事的,左不過隻是又過了一年罷了。”陸冥之看著她,才堪堪到自己的下巴,小小的一團,可愛極了,不禁道:“我又長高了。”寧翊宸不明所以:“啊?”陸冥之瞧著她眉眼含笑,柔聲道:“看你又小了……”寧翊宸愣了一愣,霎時有些惱:“有你這般說人矮的嗎?”說完踮著腳尖跳著上來要擰他,陸冥之兩下把她的手就鉗住了,笑道:“你哪能打得到我。”寧翊宸麵色微微發紅,道:“登徒子。”陸冥之聽了忙不迭的放開了,道:“好端端的,罵人作甚麽。”寧翊宸瞥她一眼:“我可是定了親的了。”陸冥之滿色發苦:“可別再說這檔子事兒。”寧翊宸見他這般神色,便也不再提這事,隻閉口不說話了。陸冥之又道:“雖說是錯過你生辰了,但我禮卻是備好了。”說罷將那禮拿出來,是一把小匕首,刀鞘不飾花紋,卻也渾圓樸實,倒不失大方。陸冥之道:“這是我自己打的,你拿著防身也是好的。”寧翊宸接過了,打開看那匕首,寒光淩冽的,瞧著也是鋒利,寧翊宸晃了晃它,捉過陸冥之假意要拿他試那匕首,陸冥之輕輕避開了,道:“宣平皆道齊威侯寧家大姑娘端莊淑和,就我知道,原來都是裝的。”
寧翊宸也笑道:“世人說的話,多半不可信的。”陸冥之卻道:“那可不一定的,像市井上傳的那‘玉麵陸四郎’可是真的玉麵呢。”寧翊宸點頭笑道:“是是是,四郎說的都對。”
旋即看著陸冥之道:“我給你也備了份禮。”頓了一頓,“一份大禮。”
陸冥之低頭問她道:“甚麽大禮?”
“胡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