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胡馬
宣平秋日短,秋風蕭瑟了幾日轉眼便入了冬,還不曾下雪,隻是幹冷幹冷的,叫人隻想縮起來。寧翊宸著了件緙絲銀鼠褂,手裏捧著的雕花手爐中銀絲炭微微泛著紅光,一旁坐著的寧翊寰嘟著嘴,扯著她的袖子,口中道:“大姐姐,我不想叫梨白去看鋪子。”寧翊宸被那手爐暖的有些懵:“梨白?你那大丫鬟?我不是叫周有貴去看鋪子的嗎?”寧翊寰有些惱:“周有貴是梨白的夫婿!大姐姐你怎的不記得了?他去了梨白不也得去?”寧翊宸打了個哈欠:“哦這樣啊。”
……
半晌沒言語……
寧翊寰以為自家姐姐不悅,便不敢說話,好半天沒見動靜,便偷眼望去
“……”她家大姐姐竟然歪著頭睡著了!果真是春困秋乏夏打盹兒,睡不醒的冬三月。寧翊寰心下無奈,忙晃了晃自家姐姐:“醒醒啦,睡覺也不能這麽睡的。”
寧翊宸迷迷糊糊,甩了甩頭:“你剛說什麽?”寧翊寰:“梨白。”寧翊宸捏了捏眉心,道:“銀絲炭多少錢一斤?”寧翊寰一下沒反應過來:“啊?”寧翊宸說話含含混混:“二兩。”
寧翊寰不明所以:我們是買不起銀絲炭了嗎?
寧翊宸點了點她的頭:“你覺得就照寧琛給我們倆天天克扣吃穿用度的樣子,我要是不做生意,你覺得咱們倆是怎麽用上銀絲炭的。”寧翊宸漸漸清醒過來,“那周有貴原本就是個養馬的好手,叫他做這生意不剛剛好?”
寧翊寰疑惑道:“那要怎麽把周有貴放出去,他在咱家待的好好的。”寧翊宸將手爐擱在一旁的小幾上:“這還不簡單?教他犯個大些的錯處,讓寧琛給發賣出去,咱們聯絡了人牙子,將他一家買來就是了。”
寧翊寰懵懵懂懂,隻得應下了,她不知道,這是一批戰馬,上好的宣平胡馬,大約一兩年以後便能用上了,恍恍惚惚能看見三年以後一支鐵騎的影子……
當然了,陸冥之目前還不知道有這麽一批馬。冬日,霍三元帶領的起義軍同宣平鎮城司幹了一仗,劫了倉庫,搶回許多冬衣來。招兵發棉衣,如此又招來許多貧寒出身的新兵,霍三元正發著愁,人是有了,可若總是步兵作戰威力有限,可若是想建立騎兵,馬從哪來?
燕齊諧撓了撓頭發:“若是要馬,自然還是胡馬得好,蒙古馬最好,回鶻馬次之,若是要買咱們銀子夠是不夠。”
霍三元抽了抽嘴角。
燕齊諧趕忙毛遂自薦:“商賈之道我懂,討價自然不在話下!”霍三元歎起氣:“沒銀子,夠你們吃飯就不錯了!”
陸冥之思考了會子:“回鶻馬倒是有。說起馬來,還是有事沒事來宣平城侵擾的那支回鶻部養得好,近些日子寧琛鎮不住胡人,隻能拱手送些東西來求和,到是叫人牙長(恨得牙癢)。”
燕齊諧笑道:“怎的?你想偷來啊。”陸冥之點了點頭:“未嚐不可。”霍三元聽兩個小子說的有眉有眼,不禁開口道:“怎麽?那你倆打算帶人去偷?”陸冥之拱手道:“不知將軍覺得可行否?”霍三元揮了揮手,當是允了。
宣平分內外兩個城,鎮遠門內是內城,鎮遠門外銅門關內是外城,出了銅門關,便是黃沙漫天,胡人的地界了,起義軍一眾一般在外城活動,今日便隻見了陸冥之燕齊諧領了十來個少年郎,偷偷出了銅門關去了。
沒有戒嚴,出入關的商人又多,混出關去倒是容易事,幾個少年踏了黃沙,直奔那回鶻薩拉部而去,黃沙中星點有些駱駝刺,梭梭草一類的低矮植物,走出十幾裏才見個綠洲,這便是回鶻薩拉部了。
幾個少年商人模樣,到也沒人在意,陸冥之取了水叫眾人喝了,一路探出去,到真找到個馬場,他悄聲同燕齊諧道:“倒真是還在這。”燕齊諧挑眉,眼裏問道:怎麽?陸冥之:“當年我父親打過一回薩拉部,隻是朝廷下了令說要友好邦交,才撤了軍回宣平的。”等一眾少年喝過水,陸冥之便道:“來者都是差不多會些騎馬的,等會兒我同燕齊諧將那看守的幾人解決了,你們就騎了馬逃掉。”
幾個少年應了,散開來去,燕齊諧趴在陸冥之身後,問道:“留活口嗎?”陸冥之應道:“看情況而定罷。”燕齊諧歎了氣,繼續倚在陸冥之背上。
陸冥之:“你做什麽呢?”
燕齊諧:“我冷……”
陸冥之:“……”
馬場口守著個回鶻人,蹲坐在地上打瞌睡,,胡子上結了零零碎碎的冰碴子,隻見一個少年走向他,說了些什麽,那回鶻人便將眼睛睜開了
少年生一雙桃花眼,一笑起來彎彎的,甚是討喜,便是燕齊諧無疑了,二人說的是回鶻話,陸冥之聽不懂,讀起肢體語言來大約是問路的,二人比比劃劃嘟嘟囔囔了一陣,燕齊諧從懷中取出張饢餅來,變戲法似的,又掏出個油紙包,油紙打開,裏麵是一大塊烤好的羊腿。
那回鶻人立馬眉開眼笑,喚了同伴過來,幾人架火燒起茶來,順帶將那羊腿也熱一熱,,回鶻人取了小刀,將羊腿上的肉切下,幾人熱熱鬧鬧打起牙祭來,回鶻人大口嚼著羊肉,好不快活,燕齊諧牙口差些,嚼起肉來有些費勁,吃得慢,叫那幾個回鶻人好一頓笑,大約意思是“漢人小子不行不行。”雲雲。
陸冥之領著一眾少年,偷偷伏在柵欄後,眼見著燕齊諧同幾個回鶻人道了別。
燕齊諧站起來,朝陸冥之一眾的方向繞去,離了那幾個回鶻人的視線,燕齊諧腳下生風,跑了起來,站定後,一扣嗓子,“哇”的一聲,剛才吃的東西盡數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