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門滅
石板路上馬蹄聲清脆,一路嘚嘚響著,抬眼瞧去,那馬上騎了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一身青衣,端的是眉目秀美,再細細瞧去,隻怕是個女孩兒家!
她回頭朝後望去,一張口,少女音色便顯了:“四哥哥,你還不快著些,待會子便要遲了。”隻見後頭那少年郎也不過十四五歲,一身四合雲紋的月白箭袖頗顯得長身玉立,生的纖眉長目,與那青衣少女倒是有五六分相像。那少年挑了眉毛,道:“若是爹爹知道了芷兒你扮了男裝溜出來就為了聽個說書,他還不罰你跪祠堂去。”說話間到了陽光底下,身上雲紋便生出光彩來,宣平西北重鎮,卻是苦寒之地,穿的這般上好的衣料,隻能是宣平侯陸家的姑娘小爺無疑了。
那喚作芷兒的姑娘嘟了嘟嘴,道:“四哥哥你若是不說又有誰知道。”二人便不再言語,隻策馬朝前走去,待繞過了兩條街,到了大路上,便見著前頭緩緩駛來輛馬車,瞧著有些眼熟,定睛一看,車轅上“齊威”二字清晰可見。二人便知曉了,這是齊威侯府女眷的馬車。不待二人動作,車簾掀動,下來個小姑娘,不過十一歲上下,盈盈福了福,口中喚道:“白芷姐姐,冥之哥哥”隻見她茶白中衣外罩了件石榴紅繡折枝海棠花束腰比甲,下頭係了淺緋色的挑線裙子,梳著反綰垂髫,戴一對兒五彩琉璃蝴蝶簪,耳上墜子用紅瑪瑙雕了蝴蝶的形狀,頭一擺,兩隻蝴蝶翻飛起來,分外可愛。
陸白芷笑道:“四哥哥你瞧,這便是齊威侯家的大姑娘寧翊宸。”眼睛一眯,又笑起來,“你的小媳婦。”
陸冥之自然知道,這親事在他十二歲時便定下了,說起來竟還是他高攀了,京師遷來的齊威侯,皇上跟前兒的新貴,雖說兩年前老侯爺寧綏遠去世,繼了侯位的是庶長子寧琛,到底有些不成體統,其中齟齬也是不便明了挑出來,可那齊威侯府卻仍是煊赫異常,斷不是自家這般西北邊境過了氣的權貴可比的。
可今日……陸冥之見了她心下卻有些發癢:她穿紅可真好看……
不待陸冥之言語,白芷便先開口問到:“阿嬰妹妹這是上哪兒去?”寧翊宸甜甜笑了笑:“雲出寺。”
白芷歪頭想了想:“這幾日倒是有老和尚講經來著,可這又有什麽趣兒呢,妹妹不如同我一道兒聽說書去。”
陸冥之歎口氣:“她可不比你方便,你看看那‘齊威’可顯眼著呢。”
寧翊宸便也接口道:“改日阿嬰定同姐姐一起去,可好?”三人別過了,便分兩道而去了。
寧翊宸一行車馬轆轆,轉眼便是到了雲出寺,與方丈行過禮後,那老方丈也不言語,心領神會似的便將她朝後引去,轉了幾轉,後頭竟走出個同寧翊宸一模一樣的女孩兒來,俯身下拜道:“見過姑娘”寧翊宸忙叫她起來,轉頭對那老方丈道:“大師這鮫皮麵具做的是愈發好了。”那老方丈笑道:“貧僧隻幫有緣之人,隻盼姑娘能為侯爺夫人在天之靈討個說法。”這侯爺夫人說的自是寧翊宸的父母。寧翊宸點頭謝過,安排了幾句,便徑自朝後頭去了。
宣平地處西北,氣候幹燥,寺後卻有一大片柳園,著實不易,進了園子裏頭,變聽得洪厚一聲:“知道姑娘要來,阿忠便早備下了。”見了那男子,寧翊宸笑道:“鄭伯。”鄭忠便領了她到裏頭坐下。寧翊宸抿了兩口茶水,問到:“消息如何了?”
鄭忠皺了皺眉頭:“皇上怕是下了旨給大爺了。”這大爺稱的便是寧翊宸的庶兄寧琛。寧翊宸沉吟了一會兒,道:“齊威侯府都遷來三四年了,那昏君到如今才動手,也是真沉得住氣,若是將這心思用到治國理政上頭,大越早就國泰民安了。”又歎口氣道,“寧琛打算何時動手?咱們的布置救不救得下陸家?”
鄭忠臉色一沉:“怕就是這兩日了,姑娘身在內宅,出手頗不方便,救下整個宣平侯府怕是來不及。”
寧翊宸心下有些慌亂,麵上卻不顯,隻道:“今日陸家三姑娘和四爺出了門去了,宣平往西一百裏,往北一百二十裏便是胡人的地界,出了宣平,便無人敢管了,好歹先將他二人救下來!”鄭忠忙應了,二人便謀劃起來
寧翊宸那邊正糾結著,陸冥之陸白芷那邊卻渾然不知,陸白芷還一路嬉笑著,同陸冥之論著今日如何有趣兒,摸了摸手腕忽的叫道:“我釧子不見了!”
陸冥之想了想:“莫不是方才取下來頑時落下了?”陸白芷道:“怕是落下了,我得回去取去,四哥哥你若是要去校場便自己去罷,我去找了釧子自個兒家去就得了。”陸冥之放心不下,叮囑了幾句,便由她去了,自己策馬去校場尋大哥爹爹。
過了平遠街,便入了小巷子,橫也不過四五人並排策馬的距離,轉過個彎,卻忽的斜飛出一把短刀,衝著馬的脖頸而去,霎時血光四濺,那馬長嘶起來,登時便要竄將出去,陸冥之急急躍起,一腳踏在牆邊,便從馬上飛身下來。才剛落地,隻見那馬朝前亂衝了幾步,便直直倒下來,陸冥之上前去看,那傷口中血水泛了黑色。
有毒!
陸冥之抬起頭來,那邊廂已竄出八九個人來,均是黑衣蒙麵,不知何方人馬,二話不說便展開了攻勢,陸冥之雖是將門虎子,可畢竟年不過十四歲,形容尚小身量不足,再加上今日未帶武器,不免落了下風,教幾人團團困住了。其中一個問道:“大爺可說過要留活口?”被問之人也不言語,隻下殺招,旁邊人便也明了,個個直衝陸冥之命門而去。
陸冥之咬牙抵擋,心下慘然:今日別是要交代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