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了斷,夫妻天牢探視楚唯
“對了,兄長,嫂嫂,天牢那邊傳話說,楚唯想見你們。”
用完了膳,楚煜擦拭過嘴角,又淨了手,如今的儀態已經十分像皇室中人了。他忽然思索了下,趁兄嫂喝茶漱口之際,壓低聲音,開口道。
聽到“楚唯”這個名字,夫妻二人同時將茶盞放下,交換了一個眼神。
“兄長和嫂嫂若是不願,可以不去的,反正,他明天就要處斬了。”
楚煜當著他們的麵,還是喜歡自稱“我”,改都改不過來,楚漓每次都要蹙眉教訓幾聲,隨後被楚煜嗆了回去——既然我是皇帝,那我想怎麽自稱都可以啊。
楚漓隻能作罷。
聽到“明天處斬”這裏,楚漓便望了眼眼神一晃似乎沒什麽情緒變化的衾嫆,便道,“去吧。”
衾嫆聞言,不禁看向他,卻聽他道,“是要和他好好做一個最後的告別,不管是我還是你,甚至是他。”
他的眼神溫柔而堅定,看穿她所有的顧慮和心結。
她從前那些無法安然入睡的夜裏,都因為楚唯和容惜給她的陰影而受折磨,那麽,容惜死了,如今是不是該和也即將要被處斬的楚唯做一個了斷?
是的,應該。
他和楚唯的恩怨,他們和楚唯的恩怨,總要說開。
衾嫆微微垂了眼睫,沉默了一會後,又揚起臉,清淺地笑著,“好。”
一切,都該結束了。
天牢。
最裏頭的牢房前,獄卒躬身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楚漓牽著衾嫆,走在陰暗濕冷的地上,在牢房門前站定。
牢房內,男人手腳被鏈子鎖住,就是怕他逃跑似的,隻是男人並未有過掙紮逃跑的意思。
牢房陰暗潮濕,終日不見陽光。
聽到腳步聲,男人才緩緩抬起頭來,長發散在身後,沒有仆從的精心打理,變得幹燥和散亂。
他的臉上倒是幹淨,旁邊還有一個銅盆,放著水,這是新帝給這個從前目下無塵高高在上的惠王最後的體麵。
不折辱,也沒有刑罰審訊,隻是關著而已。
但不允許任何人探監,他九日來,隻在今早開過口,便是說他要見端親王夫婦。
楚漓和衾嫆。
夫妻二人沒有盛裝,楚漓穿了鴉青色的便服,衾嫆則是一套淺綠色的裙子,她極少穿這樣的顏色,但耐不住容色太好,就是一身淺綠也硬是穿出了豔麗之色。
他們夫妻穿著差不多的顏色,倒是叫人覺得感情好約好了的一樣。
楚唯手抬了抬,鐵鏈便發出聲響,他也不覺得如何,坐在草席上,動作姿態依舊是那個芝蘭玉樹的惠王殿下,絲毫不顯狼狽,麵上也沒有陰鷙怨恨。
這有些在衾嫆意料之外。
但楚漓似乎並不覺得意外,他淡淡地開口,“有什麽想問的想說的,說吧。”
楚唯看向楚漓,目光冷厲卻沒有了敵意,應該說,到了這個時候了,皇位已經讓人捷足先登,他一個階下囚,敗了便是敗了,沒什麽好不甘心的,他隻是有些不理解罷了。
“我一直都想問,為什麽?”
他喉頭上下滾了滾,“為什麽你沒有奪位?”
他這幾日百思不得其解,楚漓是為什麽呢?
聽獄卒說了,楚煜登基,而攝政王是護國公,楚漓隻撈著個無實權的端親王的位置,可楚煜一個根基不穩,羽翼不豐的小子,他身後是護國公和一幹手握實權的老臣,而護國公和楚漓的關係……
怎會隻給了個無任何實權的親王就沒有後文了呢?
他一直以為,楚煜登基後,楚漓會握緊攝政王這個位子,在背後推波助瀾,掌控大權,結果卻是容敬那個油鹽不進的老狐狸當上了?
這叫他很是疑惑,一直以來他將楚漓當對手當宿敵來對待,可是到頭來,對方明明贏了,卻不要勝利者的獎勵,這叫他如何想?
他想不通。
楚漓聞言,一點都不奇怪楚唯會這麽問,應該說,從前不管自己在他麵前怎麽說,這人都不相信,自己是根本不想當皇帝的。
但這次,楚唯之將死,那就明白自己這個時候不會再說謊話來麻痹他,才會開口問。
楚漓目不斜視地望著麵上是真的疑惑的楚唯,嘴角牽起一個淡然無所謂的笑來。
“我從前便對你說過,那個位子,我無意。隻是,你不信罷了。”他聲音很輕,但說出來的每個字楚唯都聽得清清楚楚,“皇位在你眼中是畢生追求,可我在那個冷冰冰的皇宮中苟延殘喘地活下來,沒有半分感情和觸動。
比起孤家寡人,爭權奪利的帝王寶座,我更想有一個小家,我愛的妻兒在身邊,比什麽都重要。
楚唯你知道你輸在哪麽?你總是高高在上,瞧不上那些為了活命在這個世間上掙紮的人,你眼裏隻有利益和利用,沒有人性和情義,所以你拉攏不了吳全——因為吳全是個太監,你覺得太監勢利,便許諾如果你登基了,他便還是大內總管……”
在楚唯怔忪的神色中,楚漓苦笑了一聲,“但你知道我給他的是什麽麽?不是金錢地位,而是一個養子。他早年愛慕一個宮女,對方出宮嫁人了,而後那個宮女病死,孩子險些餓死,我讓人救下那個孩子然後送給他當養子。所以他願意為我們賣命。再者,他心中並非是效忠誰,他效忠的,是楚氏的江山。而我要的,也是一個海晏河清的天下,江山誰坐都行,隻要那個人愛民如子,不興戰亂,不如你這般拚命排除異己,那麽,皇位給他便是。”
“竟是這般……”楚唯不禁低低喃著,隨後笑了起來,笑聲逐漸大起來,到最後笑得有些悲愴和嘲弄。
他望著楚漓,“我還是不認同你這般心慈手軟,但我承認,我輸給你了。輸的心服口服,隻是,不是誰都能做到你這般,對權勢無動於衷的,楚漓,你最大的幸運,是你生命裏,有兩個溫柔又愛你的女人,一個是你的母妃柔妃,另一個就是衾嫆。”
說著,他看向一旁靜靜聆聽他們說話的衾嫆,後者注意到他的視線,也看過來。
便聽他有些自嘲地說道,“如果我的母妃是柔妃,我的妻子是衾嫆,今日成功的,便是我。”
楚漓沒有說什麽,某種意義上說,的確是這樣的。
李貴妃怎麽教導的楚唯,楚漓是知道的。
但——
“可你自身的自傲視人命如草芥,是無法撇去的失敗的原因之一。楚唯,你可恨,可不得不說,你也可悲。你一邊憎恨你母妃的教導,卻一邊,朝著她給你畫的人生路線,一路走到絕境。你知道她是錯的,你卻沒有反抗,而是將錯就錯。所以,你又是活該的。”
衾嫆忽然開口,她的聲音不激動也沒有嘲諷,有的,隻是淡淡的陳述事實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