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隻想複仇,還是想——順道爭一爭那個位子?”
容敬語氣驟然變得微妙起來,眸子裏流光溢彩,泛著幾分詭譎之意,問。
氣氛一瞬凝滯下來。
好一陣,容敬才聽見楚漓很是溫淺的聲音開口回道——
“不妨直接告訴國公,小王不說隻為複仇,但絕不為皇位。”
他說著,一口飲盡剩下的小半杯茶,聲音都像是被清茶浸泡過似的清潤溫和。
卻透著一股認真,“小王和姣姣即將成婚,是以,國公以後也是小王的舅舅,那我便直言,我不會讓楚唯登基,但我也不會去爭皇位。”
這話卻叫容敬不太意外之餘又眉頭緊蹙。
“這話矛盾。”他道,“你既不希望惠王登基,如今皇上膝下隻剩下你們兩位皇子,你既想要阻止他,那便隻剩下你可以當皇儲了。”
這也是為什麽容敬覺得楚漓是想要奪皇位,畢竟,成王已死,現在他和惠王又帶有血海深仇,那不就隻剩下端王了?
他不逐位,他想要楚氏的江山垮掉?
楚漓似乎並不意外容敬這個擔憂,畢竟如今所有知道他不是看上去與世無爭的模樣的人都或多或少地以為他要爭奪皇位。
可誰能猜到,他重生回來,說是複仇,更多的,是守護。
他前世不是沒有複仇的機會,可他選擇了守著那個小姑娘,卻沒想到沒有實力能力的守護,守不住,也護不住。
是以,重來一世,他才去爭,爭的是活下去的更多可能,奪的是不讓人搶走自己心愛的女人的機會。
“楚氏江山,又不是非得是父皇膝下的皇子來坐。這世上,與其說血脈傳承要緊,不如說,誰能愛民如子真正對百姓好,對天下做出貢獻,才堪當仁君。”
“老夫倒是沒想到,你是這般想法。”
這番話放在別處,那就是大逆不道,且離經叛道的說法。
可容敬卻是個不迂腐之人,於他而言,誰做皇帝都是皇帝,他們都是臣,但當然是仁義之君才是對天下百姓好的選擇。
沒想到這個外甥女婿會有這般與眾不同的氣度想法。
隨即而來的便是一股子慶幸。
若是他不爭奪皇位,姣姣的日子,隻怕是越過越好過了。
“實不相瞞,原先在護國公府,老夫就問過姣姣,她說無意相爭,老夫還道是你沒有告訴她罷了,便想著就是為了她,老夫和她父親也會鼎力相助——
但如今你這般說,老夫卻又覺得,這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他說著,直勾勾地望向楚漓,“說實在的,雖然老夫是臣,你是皇室子弟,可對老夫而言,你如今卻是我寶貝外甥女的未婚夫婿。
我那個妹妹可憐去得早,就隻有一雙兒女留下,女孩兒家,成親是一生的大事,若是所嫁非人,那便悔恨終身。她那個性子,若是讓她在皇宮待,時間短還好,時間一久,她怕是受不住。”
“嗯,姣姣確實不適合皇宮。”楚漓聞言深以為然,但同時就算她適合,他也不願意也不忍心讓她在那樣肮髒冷酷的皇宮中提心吊膽,終日警惕爭鬥。
容敬見他眉眼間都是因提起外甥女時的不自覺溫柔,心下舒坦。
“皇室中人,能有幾個癡情不負之輩呢……如你這般,也是難得了,既然你說明決心了,老夫便也知道該怎麽做了,你放心,接下來就安心等著娶姣姣過門,春闈那邊,老夫還不至於對付不了一個年邁的董太師。”
容敬起身,說這話時,麵上帶著幾分倨傲自信,春闈如今成了惠王和端王兩頭的拉鋸戰,惠王近來暗中同董太師交往甚密,便是為了春闈提拔自己人。
不過容敬也不是傻的,早就暗中派人盯著董太師那邊的動向了,董太師雖然謹慎,卻到底年紀大了,多年沒有回朝堂,也沒有什麽得力的下屬。
多的,便是門生了。
文人嘛,容敬最是知曉,若是能團結這些文人之力,是多麽恐怖的口誅筆伐的勢力。
百年前便有一場文人遊街示威,在皇宮門口高呼那時候的皇帝不仁德,不配為君,坑殺儒生如何如何,誰能想到就因為這群人的示威,讓已經下旨坑殺幾個令其大怒的儒生的皇帝不得不收回旨意。
曆來都是聖旨已下斷難收回的,可這群文人偏偏用這種方式,將皇上的旨意都給收回了。
所以一個國家,武將固然重要,但他們的主場是戰場,可文臣卻是在朝堂上活躍,很能影響帝王的決策。
春闈便是為了提拔有誌之士,有才華有抱負的年輕文人,這些人將來就是國之棟梁,也是下一任君主的智囊團。
不過惠王和端王勢不兩立的局勢既然已定。他隻能硬著頭皮上,不說給端王拉攏門生勢力,但也要攪黃了惠王想要借助董太師拉攏這批文臣的“如意算盤”。
“多謝國公——我也向您保證,我對姣姣之心,絕無虛假,這一生一世我都會好好珍惜她,保護她。”
絕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他在心中再一次這麽對他自己說道。
“很好。”
容敬走過去,伸手,像是所有對晚輩抱有期許和滿意的長輩一般,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語氣裏滿是欣慰。
至少,姣姣能覓得這般良人,於他而言,便是好事了。
至於爭不爭的,皇帝有什麽好當的?孤家寡人一個,整日猜忌哪裏適合孱弱溫和的端王?
容敬心裏這麽說著,一點也不覺得他雙重標準。
“好了,老夫現在安心了,時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府休息吧,這幾日,惠王想必是沒有心思找你的茬了。”
楚漓聞言,點頭表示認同。
楚唯的確是沒有心思找他的麻煩了,李妃如今地位岌岌可危,楚唯怕是焦頭爛額尋求解決之法,想破腦袋地要將自己的人安插進徹查順妃小產一事的負責官裏頭。
不過,他早就給他準備了這一份大禮,任憑楚唯再怎麽神通廣大,他也防不勝防了。
楚漓勾了勾唇,這樣正好,眼看婚期將至,他不能讓楚唯有閑工夫下來。
誰都不能打攪他和姣姣的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