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主動,難以理喻的決心
“小姐,老爺要回府了。”
這廂,容老夫人屋裏頭,姐弟三人輪番哄得老太太眉開眼笑,直捂著嘴樂嗬嗬不已。
春花從外頭進來,小聲地附耳對衾嫆道。
聞言,衾嫆便起身,“外祖母,父親要回府了,我先去送送他。”
衾楓聽了,立馬從墊著厚厚的一層軟毛的小板凳上跳下來,“阿姐我也去!”
就是個喜歡跟著姐姐的小尾巴。
衾嫆搖頭,替他整理了下歪斜掉的衣領,“不行哦,楓哥兒好好坐著陪外祖母和表姐說話。外頭下雨,太冷了。”
說著給容央遞了個眼色。
容央很是上道,立馬伸手將肉呼呼的小表弟輕輕拖到自己身邊。
“是啊,楓哥兒不喜歡和表姐玩麽?外祖母這有好多糖哦,想不想吃?”
說著,衝容老夫人眨了一隻眼睛。
老夫人愣了下,隨後樂嗬嗬地笑了,“對,嬤嬤,愣著做什麽,給楓少爺拿糖來。”
一聽說有糖吃,小家夥立馬不纏著衾嫆了。
衾嫆這才跟著春花出去,小桃留下來照看衾楓。
外頭的雨像是不知疲倦一般,衾嫆走到門口時,容敬伸手輕輕地在衾瀟肩頭上按了按。
那個動作不知怎麽,叫衾嫆看到了一絲安撫。
她眉心抬了下,春花舉著傘,她捏著自己鬥篷兩側,避免拖地沾到水。
“爹,舅舅。”
容敬看了她一眼,“我先進去了,你——好好和你爹說說。”
他眼神帶了幾分深意,衾嫆是個聰明人,不會看不懂。
這個時候,容敬看衾嫆的眼神,不再是隻看自己妹妹含辛茹苦生下的小外甥女了,不將她當天真的小姑娘,而是將她當做一個可以交托信賴的大人來對待。
這個小女孩,一天天長大,也在一點一滴地成長,不知不覺間驚豔了他們所有人。
或許,她值得那個位子。
如果她想要,他和她爹,能有那個能力,扶她上去。
衾嫆微微閃了閃眸光,總覺得舅舅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古怪。
但她又一時不懂是什麽意思。隻衝他點點頭,應了聲。
壓下了心頭的古怪,衾嫆看著似乎有些受打擊的衾瀟,看著他背對著自己,望著雨幕的背影,不禁喚了他一聲,“爹,你怎麽了?”
感覺情緒不大對勁。
衾瀟回過頭,看著女兒嬌豔的臉和漂亮的眸,眼裏閃過一絲無奈。
如果她生得不那麽好就好了。
女兒長得太美,若是個沒本事的就隻能淪為玩物,被上流貴族爭相搶奪;但她很有本事,文韜武略用在她身上都不覺得是一種誇大。
聰明又有勇氣,像他,又像她死去的母親。
這樣很好。
隻是,他總想著讓她當個普通人,就算是嫁入皇室,也可以過平淡無奇、不爭不搶的生活。
但沒想到的是,就是嫁給端王,也還是要卷入這些紛爭中。
也是,大哥說得對。
從他們入仕為官,從他的女兒被賜婚起,就注定了她要卷進其中,就算她不想,也會有人拉著她,逼著她。
容敬有一句話叫一直以來始終隻站著皇權這邊,從不參與鬥爭的衾瀟動搖了。
與其被動,不如將選擇權握在自己手中。
像是上回那般,被江陵王以及惠王還有成王當做爭鬥的棋子,害得女兒一介女流四處奔波為他找證據救他出來,被動的滋味有多莫辯多難受,他是知道的。
他不想再讓女兒承受來自另外兩股勢力的針對和打壓。
什麽不參與,你不參與,別人便認為你好欺負,主動蠶食你的力量。
再者,他的準女婿腿都好了,還有什麽比不上其他兩個王爺的?論才智,成王遠不及他;論仁善,惠王輸給他。
既然那兩位都想著鬥死自己的兄弟,與其等著他們來陷害打壓端王,不如他和容敬輔佐端王上位。
短短的一會,衾瀟仿佛將自己前半輩子都想了一遍,最後茅塞頓開。
哪有什麽歲月靜好和安穩無憂,如果有,首先便要有人去為之犧牲努力。
“姣姣,如果端王想,爹就幫他。”
他壓低聲音,伸手撫了下女兒被吹得有些淩亂的鬢發,為母則剛,可她母親都不在了,她隻有靠他這個父親來保護。
如果她的背後有他們了,李貴妃還敢這麽藐視她麽?
成王還敢調戲覬覦她?
惠王更不敢貿然對付她。
聞言,衾嫆眼裏炸開一絲漣漪。
她吃驚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兩世為他的女兒,她太了解自己的父親是個多麽忠貞甚至愚忠的臣子了,這樣的話……斷不可能從他嘴裏說出來才是。
但現在,他說,如果楚漓想,他就幫。
想什麽?
幫什麽?
甚至都不需要深想,衾嫆就能到得到答案。
她忽然明白,剛剛舅舅看到她的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了。
那像是——
評判後,確認她有那個資格,成為新君的妻子,能夠坐穩那個位子。
所以他可以下定決心,幫她坐上那個位置。
衾嫆臉色變了變,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處,“爹!你,你們——”
她想說,楚漓沒有爭奪皇位的野心。
卻忽然不知該怎麽解釋。
畢竟,她和楚漓隻是尋著前世的軌跡想要改變命運,想要報仇所以才和楚唯對上,才會有這麽多改變。
可是父親和舅舅他們卻是不知道這個緣由的。
不知道,便無法理解,隻能想到奪權上來。
再者就算不要皇位,那她需不需要兩國公府的幫襯?
她需要。
僅憑她自己,保護不了楚漓,也左右不了朝局。
但她爹和舅舅,可以。
她終究隻是個女子,這世道女子無法參政,更無法幹政。
再說,楚漓身後,無一人依靠。
她希望,鎮國公府和護國公府能成為他的後盾。
但她不希望的是,將親人們的安危牽涉到他們的仇怨當中來。
於是,衾嫆深深呼吸著,“爹,我們是需要你們的幫助,可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不希望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罷了。
所以,或許說出來很荒謬,我們要的,是將虛偽狠毒的那兩人拉下來,卻沒有想過,自己上去。”
說出來誰都不會相信的吧。
畢竟,皇室繼承人就三個,拉下來另兩個,便隻剩下楚漓了。
但有的事情,就是這麽難以理喻,卻又偏偏是最不令人相信的那樣。
衾瀟深深地凝望著自己的女兒,原來,果真如容敬所言,女兒並非一點都不知道端王的主意的,甚至可以說,女兒和端王早就同氣連枝一致對外。
但他沒想到的是,女兒這般肯定,端王沒有追逐皇位的意思。
一時間,他有些呐呐不知該說什麽,隻是最後,歎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好,爹明白了。你在你舅舅這,好好照顧自己和弟弟,等過幾日,爹就接你們回府。”
衾嫆乖巧點頭,“恩,爹路上小心。”
然後目送衾瀟好像不再那麽高大偉岸的背影,看著他上了馬車,抬手,才發現自己眼角有一滴淚,被冷風一吹,便涼得像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