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報恩

  “這本也是補藥,隻當中多了一副鳶尾,若是男子服用不打緊,唯小兒、老者忌之,更莫說女子性本寒,這藥久服對身體百害無一利。輕則體虛中風,重則危及性命——


  誰開的藥,簡直胡來!”


  “嘭——”


  沈寄年每說一句,衾嫆臉色便難看一分,到最後,她瞳孔一縮,身形晃了晃,扶著秋月的手臂才得以穩住身形。


  “你說——你的意思是,長期服用此藥,非但不能進補……反而會危害性命?!”


  她聲音拔尖了幾分,帶著顫音。


  沈寄年看了她一眼,眸光毫無波瀾,語氣卻少了些冷嘲熱諷。


  “沒錯。”


  衾嫆反應這般,沈寄年又不是傻子,當即猜到了些,心中不禁感歎,果然高門醃臢多。


  “神醫,這藥渣的危害很難被察出麽?”衾嫆手指甲掐著手心,眼角微微紅,平息了些驚駭怒氣,再度問。


  原先不打算多說一個字的沈寄年,耐著性子解釋,“雖隱蔽,卻並不難被察覺,如你所言,葆春堂是上京最好的醫館,但凡學醫十年以上者,怎會這點東西都察覺不出。”


  衾嫆死死地捏禁手中的帕子,目光冷了下來。


  原來,原來!

  若非她不死心追根究底,隻怕是仍舊被蒙在鼓裏,任憑外祖母服用那危害她性命的藥!


  葆春堂,很好!


  “多謝神醫。”


  衾嫆對著沈寄年福了福身子,神情誠懇。


  隨後扶著秋月的手臂,吸了口氣,揮去眼中因為怒氣激動氤氳的紅。


  “你讓我醫治誰?”


  她轉身,沈寄年輕啟薄唇,聲線清冷幽幽。


  “端王楚漓。”


  衾嫆腳步停下,轉過頭,目光定定地直視沈寄年審視的眼神。


  對方目光一滯,不禁起身憤憤甩了下袖子,“我說過,無意插手你們高門貴胄紛爭中。”


  端王楚漓的存在,就是他這般避世而居的人都了解一二。


  被皇帝厭棄,生母早亡,雙腿殘廢。


  如今的皇貴妃極為不喜他,今夜遇到的殺手便可以說明一件事——


  有人不想楚漓雙腿痊愈。


  若是他醫治了對方,豈不是自找麻煩?


  衾嫆揮了揮手,示意秋月先出去。


  待屋內隻剩下她和沈寄年時,她抿了抿唇,深呼吸一下,而後道,“神醫放心,我答應過要保護你的安全便不會食言——端王多年來飽受腿疾之苦,每逢陰雨天痛不欲生……他還年輕,不到弱冠之齡卻承受著這般常人無法承受的苦痛。我別無所求,隻求神醫能全力醫治他的腿……不管你要什麽條件……”


  “你去城隍廟就是為他尋醫?”沈寄年頗為古怪地打量著眼前這個情真意切懇求自己的少女,不禁存有疑惑,“他和你非親非故,衾小姐為何要費心費力求在下醫治他。”


  當真是個奇怪的小姑娘了,先前不管是不是演戲,單單從那惠王寵辱不驚習以為常的表現便可知,這衾嫆至少在外人眼裏是心悅那惠王楚唯的。


  但是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深夜冒險非親非故的男子求醫,這樣的舉動委實解釋不通。


  衾嫆搖頭,“是非親非故,但他救過我。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也不知道她的回答有沒有讓沈寄年滿意,隻見微拂袖落座,重新捧起茶盞,垂眉斂眸,輕吹了吹茶麵。


  “你們之間的淵源我不感興趣,我也並非救世主。若人人都有苦有痛來求於我,我豈不是比廟裏的菩薩還要忙?”


  “你——”


  衾嫆還從未見過如此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之輩,微氣紅了臉,瞪著眼噎著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一直想要醫經麽,我有。”既然對方如此,衾嫆隻好拿他所需之物來要挾了,“聽說端王的腿疾,皇宮上上下下那麽多太醫都束手無策,這十幾年來那麽多大夫太醫無法醫治的頑疾,神醫既擔了個在世華佗的名號,何不試試?”


  先用醫經誘之,再激將法。


  沈寄年放下茶盞,不禁從鼻息中哼笑一聲來。


  年紀不大,心眼倒多。


  “雖說被人要挾很不爽,但我答應你。”


  衾嫆走的時候還有些置氣,她覺著這個沈寄年太難伺候,先前已經答應得好好的,等跟著她回來,她說是給楚漓治病後又開始變卦……


  心累。


  她歎了聲,卻也因為沈寄年難纏而暫且平息了因為外祖母補藥一事帶來的巨大震驚和憤怒。


  “小姐……您似乎近來對端王過於上心。”回去路上,一向穩重不多話的秋月覷了眼衾嫆,不由試探性地開口提了句。


  衾嫆微愣了愣,隨後忙解釋,“別多想,雖說我對惠王沒意思了,但這和端王毫無關聯,我隻是想報答他。”


  更是補償他。


  秋月怎會明白她在看到楚漓時的複雜心情呢?隔著生死隔著兩世,她也明白周圍人的疑惑不解,可這一切她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


  聽了衾嫆的解釋,秋月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但也聰明地沒有再問,隻是若有所思地捕捉衾嫆話語裏透露的一個訊息——


  “小姐,當真不喜歡惠王了?”


  先前還為了惠王尋死覓活的小姐,怎麽突然轉了性子?


  衾嫆聽到楚唯的名諱就沉了沉臉,“嗯,從前眼盲,如今清醒了。”


  就好像容惜,這些人的麵目她如今早就看清了,斷不會再留戀和心軟。


  而此時。


  端王府。


  暗衛帶著傷捂著肩胛上的血窟窿,一路小心翼翼行至楚漓的書房外。


  叩了叩窗戶。


  “屬下辦事不利,求王爺處罰。”


  隔著一扇門都能聞見那股血腥味,夜深人靜的書房裏,楚漓坐在輪椅上,手裏捧著的書擱置一旁。


  精致清潤的麵上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微掀了掀眼皮子,“又是他?”


  似乎並不意外。


  暗衛:“應是惠王的人沒錯。隻是……沈寄年雖沒請到,也沒有落到惠王手裏。”


  裏頭人沒有說話,暗衛便繼續道,“鎮國公府大小姐也去了……沈寄年跟著衾小姐回了鎮國公府。”


  “啪嗒——”


  才撿了一粒棋子打算落子的楚漓麵容微怔,有些意外。


  為何她也卷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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