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驚變
夜,隨月西沉漸深。
宗北望一個人走在靜寂的街頭,想起邊關戰事,國家如危牆,他和關柔水的感情,心裏一片愁緒擁堵。
幽暗的月光之下,街的遠處,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個人,頭發散亂,衣著髒破,手中提著一個酒壇,邊跑邊喝,後麵還追著幾個人在大聲地吆喝著:“抓住他,別讓他跑了,小偷……”
漸漸地離得有些近了,宗北望一眼就看出正是白日裏那要酒喝的“活死人”。
“活死人”並非一般賊一樣拚命地逃,他隻是潛意識裏有一種跑的念頭,但是太顧著喝酒,步伐踉蹌,因而跑得極慢,很快就被後邊三四個拖著木棍扁擔的中年漢子給抓住了。
被抓住的“活死人”全然不顧抓自己的人,不去想被抓住的自己會有什麽樣的命運,他隻是猛灌著壇中的酒,生怕壇中的酒會被人搶回去似的。
其中一個年紀約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惡狠狠地罵著:“又是你這個社會上的垃圾,打死你算了。”
說罷便用力地一把將他推倒在地,揮起手中的扁擔便往他身上打去。
但卻並未打得下去,打下的扁擔被人抓住了,中年漢子的眼前突地多了一個人,仿佛從天上掉下來的。
是宗北望,他看了眼倒在地上,還探著個頭向酒壇中望的“活死人”,對中年漢子說:“他都這樣了,你還打他,不就是一壇酒嗎?”
中年漢子滿臉怒氣:“他這樣不要臉的人,打死了活該,你是什麽人?管什麽閑事?讓開,不然等下連你一起送官!”
宗北望沒說什麽,從身上四處搜了搜,然後把兩點碎銀遞過:“要不我幫他把酒錢付了,你們就放過他吧,人都有可憐的時候,有誰想成為一個壞人呢?”
中年漢子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接過了,猶不解恨地瞪了活死人一眼,猶自不解恨:“就他這樣的人,早晚被人打死。”
中年漢子與同夥走了,“活死人”也從地上爬了起來,也不理睬宗北望,隻是旁若無人,若無其事地一手抱著酒壇,一手伸進裏麵,胡亂地攪著掏著,不死心地要找出一點酒來,走得顛三倒四的。
宗北望突然冷聲吼道:“你給我站住!”
“活死人”居然站住了,沒回頭,在等著下文。
宗北望緩和了些語氣:“我知道,你一定有著某種刻骨銘心的痛苦的遭遇,而這種痛苦也無法為外人所體會,可是你這樣麻木,這樣消沉又算什麽呢?人生之痛難道還能比國破家亡更痛?如果你是真男兒,大丈夫,就應該振作起來,麵對自己,麵對你所想要去走的路,失去了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回。我也不相信這個世界真的隻剩你自己,不相信這個世界沒有你所需要與需要你的人,想想他們,你真甘願這樣消沉的行屍走肉一樣的活著?”
“活死人”居然緩緩地回過頭,看著他問:“你是誰?”
宗北望說:“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是誰?”
活死人愣了一下,突然間“嘿嘿”傻笑了兩聲:“我是誰?嘿嘿,我是誰?我是廢人,活死人……”
心痛的笑劃破夜空,沒有人見到他雙目中被亂發掩住的晶瑩之淚。
宗北望看著他踉踉蹌蹌地離去,心中有著說不出的難受,如今世道,心痛共多少?抱負不展,壯誌難酬,山河破碎,家亡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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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的街,幽暗的夜,痛苦的人,仿佛已無處歸去。
宗北望迷迷糊糊地回到了“鎮國府”,走到門前時,他抬眼看了看這幢龐大的建築,死一樣地沉寂。
“鎮國府”曾風雲一時,顯赫一時。
關鈴隨嶽飛父子南征北戰,立下多少戰功,隱退之後,依然讓人敬畏,其子關猛秋為孝宗平三江四山之亂,更是加功進爵,然而卻不幸戰亡,如今的關家隻有孫輩“鐵將”關守龍一人撐著,黑夜之中的“鎮國府”和國家一樣,像是一堵危牆,在風雨中飄搖著。
關家本非炫功之輩,亦不會顧及門麵氣勢,其他豪門宅弟都明如白晝,有士兵來回巡邏,“鎮國府”卻和普通人家一樣安靜。
宗北望往宅子的階梯上走去,才走得幾步,他突然不走了。因為他看到了血,血是黑色的,透著點紅,連成一條線,從門裏流出來。
他的心突地一顫,預感到了一種什麽……一種不測與肅殺之氣。
門是虛掩著的,這是更有力的證實。
他輕輕地緩緩地推開了門,“吱呀”聲在沉寂的夜裏格外刺耳,幽暗的月光跟著一下竄進了屋裏,裏麵的一切也大致可見了。
首先是橫七豎八的躺了好多具屍體,有守衛的,有侍女的,也有一些蒙了麵的黑衣人,還有兩張極熟悉的麵孔,那是爺爺關鈴和關柔水的母親,兩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異常濃重的血腥氣味撲鼻而來。
他心中悲憤的怒火才起,幾道尖利勁風已直奔腦門而來。
移身,撥劍,瞬間便已完成。
好幾個蒙麵人落地,團團地圍住了他。
蒙麵人的身材都極為高大,手裏的兵器都是狼牙棒。不用說,他的心裏已然明白,蒙古人!
他的雙眼緩緩地掃過那些血泊之中的屍體,突然他發現隻有關鈴一人的傷是利劍造成,一劍破頭而亡。可眼前所出現的蒙麵人都用的是狼牙棒,可見真正的高手還在暗處沒有現身。
他突然想起了關柔水,怎麽會不見她?
蒙麵人更不多話,狼牙棒交織成一片釘網罩向他。
他不閃不避,揮劍迎擊。
“叮當”的火花四濺,蒙麵人的狼牙棒都極沉,每相碰之時他便感覺劍似乎都握不住要脫手一般。
他猛然醒悟起以輕對重的劣勢,更何況這些身材高大之人都是以蠻力見長,於是不再硬拚,極冷靜地使出宗家劍之精華“弧形八劍”,那些沉重的狼牙棒就沒法沾上他的邊了。
隻見銀白的劍光在釘網縫隙中穿梭,直奔蒙麵眾人的要害。
不幾個回合,宗北望扳回主動,幾個蒙麵人開始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宗北望覷準時機,弧形八劍之“出鋒斷河”。
一道圓形白光,閃電般地擴散而去。
但白光卻半途消逝了,是被一片自天而降的藍光所吞沒的,那片藍光如鬼火一般挾帶著極強的陰森之氣直罩向他頭頂“百匯穴”。
他大驚急避,險險避開。
又一個蒙麵人落在現場,其身材十分的矮小,而且背有些佝僂,頭發也全白,那雙眼睛卻閃著極犀利而歹毒的光芒。
蒙麵人看著他嘿笑兩聲,有如鬼泣:“宗北望,你自栽吧,省得老夫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