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投糧問路
天近拂曉,大霧重重。
南湖水塔附近的草帽樓,是協合會義勇奉公隊的駐紮地。
值夜的隊員都在門房裏,東倒西歪地在火炕上躺著。
副大隊長高子健,是一個黑瘦的大高個兒,皮包骨頭,眼睛總是布滿血絲,兩顆黃白的大板牙囂張地向外支著,亂得如草的頭發顯得是如此令人作嘔,手中操著皮鞭在院子中來回走著。
院中停著幾輛三輪摩托車和自行車,有兩個在反複地修整著。、
“大豆腐,你過來——”
“大隊副,來了,您有什麽吩咐?”一個紮著灰色圍裙的中年人手中操著一個大勺子從西邊的食堂跑了出來。
“今早上是什麽夥食呀?折騰了半夜,這個姓羅的太他媽能扛了,把我的胳膊都掄酸了,也是餓得前腔貼後腔了。”
“實不相瞞,咱們都斷糧半個月了,上個月憲兵司令部把我們的月度糧食扣了一半,說司令部的人員增加了,協合會可以搞些外征。”
“這是哪家的道理?他們的人多了,我們呢?協合會不也是給日本人做事的麽?憑什麽扣了我們的?”
“說的就是呢,我現在就是把米缸裏的底刮了刮,煮些稀粥吧,再加點麵疙瘩,就點鹹蘿卜條吃。”
“同樣是給日本人做事,你看看警察廳,看看我們,這叫什麽事兒呀?連個飽飯或饅頭都吃不上。”
“小老哥我說句實在話,那還不是咱們範大隊裝大方,在日本人麵前說什麽大話,一切以滿足關東軍的太君們為前提,不足的地方自己處理,他大隊長是吃香的喝辣的,管過我們麽?一個月每人就七百多滿洲圓,他還要扣點兒。”
“老哥呀,現在是大隊長不在,這話你可要少說,就那麽回事吧,哪天大隊長聽到了就不好辦了,想什麽辦法呢?”
“他是天天在外風光,可憐你了,事事操心,反正得想辦法了,不然這全城十個片區,一個機動中隊加一起,得有六百多人,怎麽過得下去?一周大家想吃一回燉豆腐都吃不上,黃豆也快見底了。”
高子健背著手,在院中來回走,對大隊裏的事,他門清,範道岐克扣點兒餉錢,也不是一個人獨吞,也給自己一些,可是這些人要是連吃都吃不飽,就不好辦了,人家日本人才不管這些呢,這幾日老範帶著機動中隊在外跑,這食堂缺糧的情況也不知道他知道不,到什麽時候,人家日本人也沒拿咱們當自己人呀。
那個叫“大豆腐”的嘴裏叨咕著又鑽進了食堂裏。
他正在歎息的時候,門崗的一個隊員跑了進來:“報告大隊副,有人給我們送糧食來了——”
“誰呀?是範大隊讓人送的麽?我去看看。”高子健如獲至寶,喜出望外。
門崗的兩個隊員打開了大鐵門,見外麵停著八輛大馬車,上麵高高地疊著麻袋。
展天雄著一身長棉袍,站在那裏,慢條斯理地抽著旱煙袋。
高子健如在雲裏霧裏,他一眼就看出這個比自己壯一些的老頭兒一定是個管事的。
“敢問先生,您是從哪裏來?是給我們奉公隊送糧食的麽?”
“不知您如何稱呼,我是吉長總商會的展天雄,奉我們盧會長的差遣,給奉公隊送糧食來了。”
“您好,展先生,在下是奉公隊的大隊副,高子健,這……這可真是太好了,真是雪中送炭啊,歡迎,歡迎,感謝,感謝——”
“談不上,高大隊,我們會長前日去植田大將那裏,植田大將吩咐我們會長,在過年前給大家補充點給養,畢竟你們協合會奉公隊也是鞍前馬後辛苦一大年了,日滿一家麽。”
“太好了,實不相瞞,我們真是快熬不下去了,上麵給那麽點也不夠呀。”高子健為表親近,還拉住了展天雄的手。
“不要客氣了,快點卸糧食吧,高大隊,您清點一下,總共是稻米一千五百斤,精細麵粉五百斤,高糧米八百斤,大豆六百斤,東西不多,表表心意吧。一會兒您在交接單上給我蓋上你們的印鑒,我也好回去向司令部交差。”
“好好好,一定,一定,展先生您請先到裏麵,喝茶,我這就安排他們卸糧。”高子健布滿血絲的眼睛快冒出來了,向著門崗的隊員大叫起來,“快快招呼人,吉長總商會給咱們送糧食來了,卸糧啊——”
展天雄看著這草帽樓大院,甚是寬闊,主樓是寬寬的四麵大斜坡屋頂,中間向上攢成一個大尖,人稱“草帽樓”。
高子健將展天雄引到一樓正廳裏。
“這個大樓有意思,挺寬敞……”展天雄似有欣賞之意。
“那是,這都是日本人修的,結實得很,要不我帶您到處走走?”高子健一時間不知如何討好展天雄了,畢竟當漢奸沒有為什麽情懷的,也都是為了吃口飯。
二人從一樓走向二樓、三樓,轉了一圈兒下來,這些都不是展天雄真正關心的地方,他要找到羅章勤關押的地方,不隻是因為納蘭和盧世堃研究的辦法,還有一層意思,展天雄和羅章勤曾經在鳳凰山同門學藝。
“哦,驚歎呀,開了眼界,這日本人設計的東西著實精妙,了不起。”
“展先生,這都算個什麽,更精妙的你都沒看到呢,您也不是外人,我帶您看看地下室。”
二人從一樓的西側的器械室進去,轉動了室內中間的一個石桌,左三圈,右四圈,北側的木製置物架一分為二,一個陰森森的洞口,出現在眼前。
展天雄不覺得深吸一口冷氣,心想日本人對這個外圍特務組織都下足了功夫了。
二人順著“之”字形通道向地下走了下去,在不太明亮的電燈照耀下,更顯陰森可怖,偶爾通道頂上會有水珠滴落,打在臉上,涼涼的。
到了最底下,通道呈“井”字形,每個地牢都是用鋼筋焊的鐵籠子,潮濕而又彌漫著血腥味道。
“這時關著這麽多的人呀?都是什麽人?”展天雄有意無意地問道。
“這不前一陣子,協合會的中野遇刺了麽,那裏牢房也小,就把那裏關押的人都轉到這裏了,就那邊那個,你看,就是那個傳說刺殺中野琥逸的太白居的郎老板,你說一個女人至於麽?我都不信,不過她可夠性子烈的,硬是不招供,唉,這世道的事難說呀,人家日本人認準誰就是誰,沒辦法。”
“這太白居因為這事,生意也慘淡了很多了,這要是有機會,我可請你高大隊去那裏喝點小酒,吃點特色小菜。”
“嗬嗬,那個要麻煩你展先生了。還要你看那個是昨天抓住的,據說是齊王的兄弟。”
“齊王?就是蒙古哲裏木盟郭爾羅斯前旗劄薩克齊默特色木丕勒?他可是當今的紅人呀。那你抓他做什麽?”
“他不知從哪裏來的,進城就在白菊路齊王的府邸周邊轉悠,就讓我們的暗探給抓住了,還沒來得及審。”
“可以,你們的人真是密布全城啊。”
“那是,全城十個片區呢。你看那個,那是我們大隊長的功勞,他是總領事館的廚師,拒我們大隊長說,他是共產黨分子,這幾天,我是天天用鞭子抽他,可就像是煮熟的鴨子——嘴硬。”
展天雄心想,敢情我們要找的人都在這裏,看來,陸黎的手下打入各個部門,情報真是準啊……
這時,在一角裏坐著的郎鶴蘭看到了展天雄,她沒有作聲,但她的眼神中湧出了淚水。
展天雄看似漫不經心,卻把這裏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走著走著,他假裝要摔的樣子,身子來了一個趔趄。
“展先生,您可站住了。”高子健連忙上前扶住了他,“這地上的凹槽是用來卡死上麵的閘門,假如有外人闖入,守衛的可以用電閘把這些通道進行閘門式分割,沒個跑。”
“哦,哦……如此設計真是太精妙了。”展天雄雖是久曆江湖,還是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