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冰冷刺骨
臘月裏,年關將近,可街上行人並不多。
這樣一個充斥著壓榨和恐怖的年月,過年卻成了一個沉重的心節。
北斜四條街上,日本關東軍駐滿洲憲兵司令部菊機關機關長豐臣久木此時可是狼狽至極,他被陳驄壓在了身下,臉上粘滿了糞尿,陳驄更是倒黴,身上被兩片木桶碎片壓著,身上已是臭味熏天,他已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手還不自覺地向下劃拉著,這一劃拉不要緊,把手中的糞正好抹在了豐臣的臉上。
“八嘎——你往哪裏擦呀——”
陳驄匍匐著想要站起來,可是左腳又踩上了一個木桶碎片,腳底一滑,沒有站穩,“噗通——”把正要站起來的豐臣又實實地在糞尿中來一個二次“拍板”。
“八嘎——八嘎——陳桑,你要幹什麽?”
這二人就像兩隻蛤蟆,在雪泥上的糞尿中掙紮著。
豐臣用盡全身力氣把陳驄頂到了街邊的路沿石上,他扶著小汽車的後門拉手,站了起來。
此時,一些路過的人都圍了上來,捂著鼻子在那裏偷著笑。
陳驄用手拄著地,大叫:“太君,太君——我摸著你的臉了,對……對不起。”
豐臣大叫著:“來人——給我來人——查一查到底是哪裏來的糞車——”
這時,菊機關的人駕駛著摩托也陸續追到了這裏。
豐臣就在要大罵的時候,小汽車的發動機艙中冒起了濃煙,隨之,一聲巨響,“嘭——嘭——嘭——”
豐臣的小汽車也發生了爆炸,強烈的氣浪把豐臣射出了很遠,像一隻飛起的野豬,撞到了路邊的一株大槐樹上,滾落在地,人事不醒。
“救人啊——救人——”陳驄從糞尿中匍匐著,“抓住那個趕驢車的——”
菊機關的士兵們端著槍,被眼前的情景都嚇呆了,小心向前去查看,生怕再來一波爆炸,有兩個人上前將豐臣架了起來,刺鼻的騷臭味讓他們頻頻作嘔。
陳驄的臉上、大衣和西裝上,就像塗了油彩,他大罵著:“他娘的,你們倒是利索一點呀,開我的車快送太君去醫院——”。
現場,臭味熏天,豐臣的小汽車也被燒成了焦枯的鐵架子,烈火熊熊燒著,空氣中在原有的騷臭中又增加了皮革、油漆燒焦的味道。
圍觀的人中,膽小的嚇得躲了很遠,膽大的強按住歡笑,看著這淩亂的爆炸現場。
從不遠處基督教會堂凶案現場聽到了爆炸聲響後,義勇奉公隊的大隊長範道岐帶人也趕了過來,他用手帕掩著鼻子,查看著這淩亂的爆炸現場,指揮手下說道:“仔細看看怎麽情況?怎麽這麽臭呀,那個菊機關還有幾個人在?”
過了一會兒,一個隊員跑了過來,報告道:“報告大隊長,我問了,是豐臣太君和陳驄科長坐著太君的汽車經過這裏,先是被一拉糞的驢車攔住了,然後那些糞桶就爆炸了,太君和陳科長還沒來得及躲閃,這個汽車也發生了爆炸。”
“那是誰幹的?查——給我查——這驢車是誰的?人呢?”
“我問了,都不知道,都說隻見這隻驢車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著,過路的都沒看到趕車的人。”
範道岐心中暗暗想,可真是奇怪了,這成了神驢了,大叫道:“驢呢?在哪兒呢?”
“這驢在糞桶爆炸了,就跑到了前麵去了,毫發無傷。你看——在前麵的樹下站著呢。”那個隊員想樂,這可真是神驢了,糞桶爆炸,驢沒有事。
“你去把那頭驢給我牽來——帶回大隊部,沒準從它身上能查到線索。快去——別磨蹭——”
“好嘞——你就放心吧。”那個隊員迅速跑過去,要牽那頭白嘴唇白蹄兒的三粉驢。
可那頭驢仿佛受過訓練一樣,一看到有人向它衝過來,它奮蹄向遠處跑了起來。
“快再上去幾個人,一定把那頭驢給我帶回大隊部。”範道岐命令手下,“留下六個人保護現場,我去醫院看看豐臣太君去。”
就這樣,奉公隊的人看守著臭烘烘地現場。
範道岐坐著他的三輪摩托車,追著向醫院趕去。
興安橋外的陸軍病院裏,因為豐臣和陳驄的來到,整個大樓裏彌漫著騷臭味。
陳驄的臉上除了屎之外,還有血跡,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受了傷,此時,他還在向手下人大聲吼叫著:“快,找院長過來,快速搶救豐臣將軍——你們怎麽回事?把所有的事兒都放下,快快搶救豐臣將軍——”
“你呀——陳科長,這裏是醫院,無論是誰受傷了,不要在這裏大叫,保持肅靜。”祝雲鵬穿著白大褂從一樓病房中走了出來。
“哦,老祝,快快呀,出大事了,我和豐臣將軍遭遇爆炸了——別站著了,快點送搶救室。你可別說了,太慘了——”
祝雲鵬看著前麵躺在擔架上的豐臣,再看看氣急敗壞的陳驄,心中暗暗發笑:“那好吧,這也太臭了,不知道還以為你們掉糞池裏,可也不對呀,這大冬天的,外麵的廁所裏的糞尿都凍上了,誰還特意給你們加熱了,才送到你們麵前炸起來的?”
“對……對呀,你說對了,這大冬天的,哪裏來的熱乎的屎尿呢?誰這麽缺德呢,哎呀呀————我的頭也有些疼,祝院長,哦不,祝大爺,祝祖宗,您就快點救我們機關長吧。”陳驄麵露著淒慘的表情,可祝雲鵬根本看不清他的容顏。
“來呀,先把傷者送到水房去,用水把他們衝幹淨再進行治療,那個陳科長,你也別站著了,都什麽味呀?你也去吧。”祝雲鵬正色命令著護士們。
有誰願意聞這樣的氣味呢,慌亂著將豐臣抬到了水房。
陳驄在後麵,邊走邊叫著:“給我找些熱水,我要洗澡。”
這時,一個駝背老頭跑了過來,大叫道:“祝院長啊,祝院長,醫院的鍋爐都壞了一天了,還沒有修好,怎麽兵工廠的人還沒到啊?”
“陳科長,你聽到了沒有?不湊巧,我們醫院的鍋爐壞了兩天了,沒有熱水呀,你就將就著吧,總得擦幹淨再給你們治傷吧?”祝雲鵬麵露難色。
“這……這人要是走背字,喝口涼水都塞牙,哪有這麽巧的事?”陳驄一聽,心中暗暗叫苦。
“我們這的鍋爐啊,是從民生部大院要來的舊的,總出毛病,我有什麽招兒?將就點吧,把你和豐臣將軍衝幹淨了,要是冷,過後再用炭火烤吧。”祝雲鵬麵露難色,兩手一攤。
“那就沒有別的招了?”臭烘烘的陳驄向上湊了湊。
“要不,你們就把豐臣機關長抬回協和會總部,洗幹淨之後再送來。”祝雲鵬顯得很為難的樣子,“不過,這樣的話,不知道能不能耽誤他治傷。”
“別管那麽多了,我還能挺住,我去找個澡堂子洗幹淨再來,你到水房生點木炭,給機關長洗幹淨,抓緊治傷,我去去就來。”
“那要是豐臣機關長醒來怪罪下來……”
“沒事,救命要緊,他以後要是問就都是我的主意,沒有事,放手衝吧,然後治傷。”陳驄當即立斷地對祝雲鵬說。
“好,那我們就開始折騰了,您洗幹淨了再來吧。”祝雲鵬心想,這小子先把自己的事想明白了。
這時陳驄蹣跚著帶著手下,出了病院大樓,上了汽車,身後留下了令人作嘔的氣味。
到了水房,有人準備好了一個炭火盆放在了地中間。
護士們上前解開了豐臣身上的衣服,用紙袋子裝起來丟到了外麵。
水池邊的擔架上,豐臣的身體光溜溜、赤條條,任這些護士們用水管子衝著。
這是臘月裏,水管中的水冰冷刺骨,衝了幾分鍾之後,把昏迷的豐臣凍醒了,他蜷縮著身子,連連打了幾個大噴嚏,然後就坐了起來,大叫:“什麽地幹活?哪裏來的冰水?爆炸了,爆炸了——一個也不要放過,通通給我抓起來——”
他魁梧的身子從擔架上滾落了下來,直挺挺地躺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麵上。
護士們慌亂地把他抬了起來,又放到擔架上,他的腰間流下了鮮紅的血液,染紅了擔架上的白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