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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匪幫風雲

  在鬆毛砬子上的聚義大廳裏,師爺“算死鬼”的份量著實是不小,他雖是“內四梁”之一,顯然是大當家的不在家的時候,他的話是相當地有震懾力,這也是匪幫當中多年以來流傳下來,也是作為頭目奮鬥而來的,他對‘小香’-——‘大眼金雕’、‘花舌子’-——‘鑽山甲’、‘秧子房’-——‘禿毛鼠’厲聲嗬斥道:“怎麽地?你們當這是過路來串門的?兩句‘幸會’就完事了?快點我給向‘雲中龍’大哥行大禮!這是我和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咱們綹子都講究個義字,這樣的恩情和義氣咱不能忘記。”轉身向盧世堃一抱拳,“大哥請坐好,小弟這廂要行大禮,感恩大哥當年援手相助!”


  盧世堃此番前來,是有求於人家,隻要把人平安帶回即可,更不想得罪人,何況東北綠林就是這麽回事,欠了人情就得還,有了仇就得報,作為他本人來說,更不能抓著當年對人家的恩情不放,那樣就會降低自己的身份,也是他不屑為之的,“老弟,哥是遠道而來,再說你哥和我的交情可不一般,不隻是當年一起闖綠林,還是相交莫逆,我都記不清他多少次救我於危難之中,他也記不得我多少次救他於水火之中,你要是和弟兄們一起讓我難堪,那你可就太見外了,這不要折煞我麽?更不要難為這三位兄弟。”轉身又對那三位一拱手,“‘大眼金雕’兄弟,我已闊別綠林多年,不知這綠林規矩都改變了沒有,今天大當家的下山,你怎麽沒有跟隨去設卡放哨啊?”


  那個“大眼金雕”一聽,這人對這匪幫的事門清啊,對自己的剛才的怠慢有些不好意思,連忙上前深施一禮,“這弟在這裏向‘雲中龍’大哥認個錯,是小弟態度不好,弟是粗人,您別見怪。大當家下山有要事去辦,隻帶幾個馬拉(身邊警衛)去了。”這“小香”是“內四梁”之一,比“算死鬼”的地位略差一點兒,作說話作派都看得出來,“客氣,咱這綹子除了大當家的,就數師爺了,是我們寨子上實際的二當家,我們都親切叫他‘七哥’。”


  “看得出來,兄弟是大當家的底柱子(親近的人)。那不對呀,我知道‘戰天東’大哥和我說過,他共有兄弟二人,姊妹兩個,這從哪裏論也不能排行老七啊?莫不是在你們這裏排行第七,可也於情不通啊。”盧世堃接過“算死鬼”遞過來的粗瓷大碗,將碗中的茶水一幹而淨。


  “大哥有所不知,我們‘七哥’的稱呼是這樣來的,當年他上山的時候,告訴大家夥他有一個習慣,也是他的做事標準,具體就是‘一日殺人不能超過七個,一日喝酒不能超過七碗,一日抽旱煙不能超過七鍋,一日不邁七條水溝,一日等七座山頭兒’,所以我們都叫他‘七哥’。”“禿毛鼠”微笑著說,他用手反複摩挲著手中的槍管。


  “兄弟,我也是很久沒有‘戰天東’大哥音訊了,不知他一向可好?”


  “他呀,年紀大了,無意綠林紛爭,兩年前,想去遼西興城養老,可走到義縣老爺嶺被他昔日的手下給插了(殺了),那小子曾是一個‘炮頭’,按說綠林裏隻要是金盆洗手的人,所有恩怨紛爭都斷了,綠林中人也不可再到人家門前尋事端了,可這小子無視道上規矩,把我那大哥給……給插了(殺了),我目前是沒有機會去義縣,我要把到這小子一定讓他核桃(人頭)搬家,五腹子(肚子)開花。”


  “哦,這小子是夠缺德的,到底是多大的仇怨啊?”盧世堃心想既然有求於人家,不可能對“戰天東”的死漠然視之。


  “哥哥可知道咱們綹子裏的‘五清’、‘六律’、‘七不搶’、‘八不奪’之說?”“算死鬼”沉思了一會兒,問道。


  盧世堃暗想,這是真的回複我的話,還是在有意試探我呢?“哦嗬嗬,我當然知道,這些我怎麽能不知道呢?在東北的綹子裏,為了維護幫內的團結,我們這些大當家的還會立下行規,有‘五清’、‘六律’、‘七不搶’、‘八不奪’之說。‘五清’就是大當家的要的清,該要的地方要,到了別人地盤不強搶豪奪,對手下兄弟賞罰分明,兄弟們打的清,聽從指揮,不亂打亂放,號令傳的清,稽查查的清,線路子帶的清;‘六律’就是貪吞大餉者處死,奸**女者處死,攜槍私逃者處死,帶頭反叛者處死,搶餉劫櫃者不死,私放秧子者處死,‘七不搶’就是盲啞人不搶,瘋人不搶,癱瘓人不搶,出家人不搶,耍錢的不搶,要飯的不搶,郵差不搶;‘八不奪’就是不奪當胡子的,不奪娶親,送親的,不奪挖參人的,不奪鰥寡孤獨無人贍養的,不奪藥鋪,棺材鋪,不奪大車店,船家,不奪送殯的。”


  聽了這些,無論是“算死鬼”等人,還是於芷山、納蘭鬆寒,無不心生讚歎,感慨萬千。


  “對!就是這小子當年犯了‘八不奪’之‘不奪鰥寡孤獨無人贍養的’,將渾江一個無兒無女的土財主給插了,畢竟他犯了規矩,我哥斷了他三指,割去一隻耳朵,這就算是輕饒他了,可是他不領情,還是尋那三指一耳之仇了。可恨,可恨,真是可恨!”


  “老弟勿要動怒了,勿要悲傷了,可憐我那‘戰天東’大哥,英雄一世,唉,可悲可歎啊。”


  那“算死鬼”擦去了眼角的淚水,“不要說別的了,想起來就是一肚子的淚水和冤仇,哥哥稍坐片刻,我即刻安排酒菜,給您接風,走了大半天的路想必也又餓又累了吧?”


  “那就不必了,大哥我……”盧世堃剛要推辭,想直入正題,卻被“算死鬼”直接拒絕了,他堅決地擺了擺手,“哥哥,不要這樣客氣。如果待您不周道,綠林中的朋友知道了不知怎樣笑話我不講情義,別說是您了,就是一般的朋友來我山寨,我也不能慢待,這是綠林中的道義所在啊。讓我的三位兄弟先陪著您三位,我去去就來。”


  “大眼金雕”連忙接過了話頭,“請哥哥不要見外了,先用茶,酒菜一會兒就好,咱這邊遠山寨沒有什麽好的嚼科(東北方言,飯菜)還請哥哥不要見怪。”


  “哦嗬嗬,我也不是什麽多事之人,那就煩擾各位了,不知這山寨開山多少年了?這寨子可真是固若金湯啊”盧世堃心想,那個“算死鬼”不在,我也和你說不著有用的話呀。


  “咱這山寨叫鬆毛砬子,開山有十五年了,再早此地叫‘高麗山城’,據說在宋朝那塊兒,一個朝鮮王公因為爭奪王位而失敗,就率領一百多族人跋山涉水來哈爾巴嶺避難,他們發現‘一線天’往上,路狹窄,山難攀,就在此鑿石建城。這山寨的開山老大是名震綠林的‘紅燈飛’,後來幾經更疊,到了曹大哥做了大當家我們這一代,才成了今天這樣的格局。”


  盧世堃聽了不覺驚訝,也不覺感歎,“真是往事如風、世事如雲啊,想來那‘紅燈飛’在東北一帶可是名聲大振,響動江湖,可悲啊,最終死一個女人的手中。”


  “這個哥哥也知道?”另外幾個人也都好奇起來。


  “那個女人叫駝龍,她本名叫張素貞,是遼陽縣人,自小家境窮苦,母親早亡,她同父親過著苦難重重的生活,有一年,她不幸被壞人拐騙到長春的一個妓院,起了一個花名,叫‘翠喜兒’,那年她才16歲。這張淑貞終經不起老鴇子的折磨,隻得隨遇求生,遇到那個叫王福棠,報號‘大龍’的綹子大當家,二人情投意合。1919年,‘大龍’綹子的人要從“金玉堂”妓館裏贖她,老鴇子小金寶死活不肯,因為張素貞是她的搖錢樹,因此,這‘大龍’決定綁票。說得也是很巧,有一回小金寶領著她的獨苗兒子去逛廟會,這‘大龍’的人就在小金寶兒子的頭上抹上了蒙汗藥,把孩子給綁走了。後來,‘花舌子’到小金寶家去送信,那小金寶萬般無耐,隻好放了這張素貞,再後來,她就成了‘大龍’的壓寨夫人,在山上她開始學習黑話,練習騎馬打槍,就在綠林中報個號叫‘駝龍’,一時間聲名鵲起,她們的‘仁義軍’成了濱江道出了名的綹子。那陣子,張作霖部下李杜擔任吉林省警備司令和長春戒嚴司令,多次要剿了的‘駝龍’人馬。也就是民國十二年(1923年)10月的時候,駝龍糾合“愛國”、“九龍”等幾個綹子,準備偷襲吉林德惠的亂石山善人屯,她們首先打開張家和老黃家的小‘窯’,將財物洗劫一空,把婦女都奸淫了,可是當地大戶老紀家的‘窯’有護院隊,始終打不開,這事就驚動了德惠地方保衛團,他們與紀家大院護院的裏外夾擊,打死了20餘人,險些全軍覆沒,這次那個‘大龍’就死在了德惠,連屍首都沒有帶回來。此後,駝龍自任這夥綹子的大當家的,可又趕上時運不濟,她的隊伍被多次包圍擊潰。後來因形勢所迫,她命部下分散到民間,自己也是重返妓院,過營生。就在這期間,她結識了‘紅燈飛’。至於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樣的恩怨就不得而知了,隻知道這‘紅燈飛’不知是何原因,自與駝龍相識,就不知去向了,在綠林中銷聲匿跡了,是死是生,無人可知。我也萬沒想到,原來這‘紅燈飛’是在這裏開的山。”


  聽了這些,那“大眼金雕”等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這時門口一聲“說——得--好!”,一個人拍著巴掌走進了聚義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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