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虎穴尋音
天色微明,哈爾巴嶺上,霧靄氤氳。
偽滿軍政部大臣於芷山、軍政部兵備司副司長納蘭鬆寒、吉長總商會會長、清風堂大當家盧世堃,在半山腰一個禿頭獵戶的馬架子前一邊烤著火,一邊回味著麅子的肉香味,沒有半點困意。
納蘭鬆寒從腰間拿出半根金條來,“老哥,我們在你這裏折騰了半夜,這點小心意,請你收下。”
“客爺,我不是專門開店的,這點吃食不算得啥,咱山裏人實在,您也不用太客氣,這開不亮了麽?一會兒我再弄點吃的,你們吃飽了,就抓緊趕路吧,我還得進山裏去,秋後的野獸正是出來活動的時候,這金子雖是好東西,可您也是用辛苦掙來的,我不能要,日後,咱們要再有緣,你們再路過此地,也許還能相遇,豈不是成了舊相識了?你們稍坐,我把昨天打的山雞給你們燉上,再給你們煮些高粱米飯。”
納蘭本是性情中人,哪有讓別人白為自己忙活的習慣,他把那半根金條硬塞在老人的棉手套中,“老人家都是鄉裏鄉親的,咱家對錢財不在乎,您且收著,我們還有事要勞煩您。”
“咱是直性子人,有事您就說,隻要我曹牤子能幫忙的,一定盡全力。”
“老人家我向您打聽一下,您見到或聽說沒有,就在前天這山上的土匪有沒有綁了大票?有沒有見到過一個矮胖子,留著兩撇胡須的人被抓到嶺上去?”盧世堃顯然很擔心嚴子墨的安危,他還不知道賀文華先被抓起來了。
“容我想想啊……那你們都是些什麽人啊?”
“實不相瞞,曹兄,我們都是新京裏常年跑外做生意的,這不有兄弟在這哈爾巴嶺上失蹤了,馬去卻回家了,故此我們就著急了,在馬的引領下尋到了這嶺上,如您知道實情,請如實相幫,小弟我還會有重謝。”於芷山端著黑瓷碗強飲著這口味怪怪的粗茶。
“你們要說這個事吧,我倒是想起來了。就在大前天晚上,有一個小頭目叫‘黃毛夜叉’-——祖大壯的來過我這裏,他是鬆毛砬子上的人,他說下山去了一趟新京城,回來在我這裏打個尖兒,給了我半近熟牛肉,他隻說他去送信,至於給誰送,他不說,我也沒有問;就在前天後半夜,我在嶺上羅漢坡追一頭麂子,在山路上見到曹大杆子他們捆綁著兩個人,推推搡搡地,向鬆毛砬子方向走了。由於我時常供應他們吃野味,他們還沒難為過我,可我是知道了,這幫家夥個個手黑心狠,沒事兒可別招惹他們。”
納蘭和盧世堃互相交換了下眼神,“老哥,那你是定然知道去那個鬆毛砬子的路了?能不能給我們帶個路啊?”
“這個……可你們能確認他們綁的人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夜裏他們綁的人都帶頭黑頭套,實在看不清楚,再說他們半夜下山綁票是常有的事,別再弄錯了,你們白忙活不說,還讓他們懷疑到我頭上就不好了,怎麽說山下還有我的家小啊。”
“目前,我們確實沒有別的消息啊,再說咱們總共三人,人單勢孤,一時出了點事,危險重重啊。”納蘭說。
“媽了個巴子的,老子當年單刀赴會的事沒少幹,怕啥?沒有事,這些匪徒無外乎就是求財,你老哥就給咱家帶路,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幾個腦袋敢動我的兄弟的人。至於你曹老哥,盡管帶路,等我們救完了人,你也別打獵了,帶上家人給我看家護院去,幹不動的時候,我養著你,這都不是個事兒。”於芷山也許是壓抑太久了,也許是想找回昨日的雄風。
盧世堃心想,為了我那生死兄弟,就算是我一個人,也要進土匪窩闖上一遭,“於兄,納蘭老弟,這樣,你們在這裏等著立三,我隨這曹老哥先上山走一遭。”
“那不行,都是生死兄弟麽,無需客套,怎能讓你一人隻身赴險?要上就一起上,怕個啥?”納蘭有點惱了。
那個姓曹的獵戶感歎著說:“真是難得遇到你們這樣講義氣的哥們啊,你們聊著吧,看你們把我當個人看,沒的說,以後怎麽辦那是以後的事,就衝著你們哥們的義氣,我帶你們上一趟鬆毛砬子。先把吃的做好,咱們吃飽了就上山。”說完,他就開始忙活起來,動作麻利地用開水把山雞燙了,褪毛,開膛……
當朝霞遊走在哈爾巴嶺眉梢的時候,於芷山、納蘭鬆寒、盧世堃在獵戶曹牤子的引領下,穿行在莽莽林海當中,時而攀爬陡峭的山岩,時而趟過山泉流淌的溝壑,但見鬆林高聳,怪石嶙峋,山風駘蕩,鳥鳴婉轉,滿眼蒼翠,空氣清新。
盧世堃本已無心欣賞這北國初秋山林景色,“老曹,還有多久才能到那鬆毛砬子?”
“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叫燒鍋坑,再走十二裏就是羅漢坡了,過了羅漢坡再向西北走上八裏多路就靠近鬆毛砬子了。”曹牤子顯然對這裏是太熟悉了。
“這處山巒為啥叫‘哈爾巴’呢?”於芷山本是遼南人,對這裏的地理掌故不太熟悉。
“我小的時候聽老人們講,這‘哈爾巴’是滿語,用咱們漢人話的意思是‘琵琶骨’的意思,有的說這大山整體形狀像是琵琶骨,也有的說很早以前這裏曾有一條惡龍在當地糟蹋百姓,專門喜吃童男童女的肩胛骨,還有時去長白山上天池偷看仙女下凡洗澡,後來被一仙女用繡鞋罩著,化為一塊巨大的肩胛骨形狀的大山永遠伏在了這塊土地上。這裏向南接長白山餘脈牡丹嶺,向北在鏡泊湖東與黑龍江的老爺嶺相連,最高峰就是哈爾巴峰了,還有煙筒砬子,北大頂子也很高,我們要是在這山裏轉上個三天三夜也轉不完啊。”曹牤子邊走邊說著,別看他近七十歲的人了,走在這起起伏伏的山路上,健步如飛。
不知不覺,三人已到了羅漢坡。
曹牤子手撫著雙管獵槍,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這羅漢坡叫坡,卻不是坡,而是一整塊像禪床一樣的岩石,傳說長眉羅漢遊曆長白山後,曾在此打坐參禪。各位爺向西北方向看,沿著這條山澗向上走,穿過那斜出的山崖,向右一拐就到了鬆毛砬子了。那塊山崖叫判官台,崖下有個‘一線天’,據說積德積福的人,過‘一線天’平安無事,為非作歹的人過‘一線天’必被亂石砸死,話都這麽說,但這地界兒是出入鬆毛砬子的必經之路,是‘一夫當關’的天險,隻要把這一線天卡住,神人也攻不上去。”
盧世堃對來路都默默地記在心中,以防萬一。
於芷山由於長時間的養尊處優,雖說這山裏比山下差了近半個月的節氣,但一路走來已是汗流浹背,“媽了個巴子的,這嶺可真是山高林密呀,是土匪潛藏的好地方。”
納蘭平時也很注意鍛煉體力,身體自然也就吃得消了,“我看這日頭快到頭頂了,咱們這大半天就在這山裏繞了,好在距離鬆毛砬子遠了。”說著,他把腰間的勃朗寧手槍掏了出來,提在手上。
“幾位,我帶你們過了‘一線天’以後,咱們就分道揚鑣了,讓他們放暗哨的看到我,可就不好辦了,以後小老兒就沒有法子和膽量在這大山裏混飯吃了。上了大寨,千萬別說是我曹牤子給你們帶的路,切記。嗬嗬-——”
“那是自然,我們感激來不及呢,怎能出賣您呢?”盧世堃客氣地說。
“我是說話算話的,把這山裏的事處理完,我們還去那馬架子那找你,再接上你全家老小,都到我那裏養老去。在您下山後,我們的三匹馬還請多多照應啊!”於芷山感覺在弟兄們麵前,必須做到言而有信。
“這位爺,我謝謝您的大恩了,小老兒山野村夫,過不了享福的日子,謝謝您的好意了,真要是那了您那裏,我可能也就離死不遠了,請您放過我吧!哈哈-——哈哈——”。
聽了這話,盧世堃心中迅速拂過一種莫名的刺耳之感。
這山澗中的路,崎嶇難走,亂石被野草掩蓋著,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摔跟頭,納蘭尋到了一根枯幹的樹棍給於芷山當拐杖。
“幾位爺,你們往前麵瞧-——那個透亮的空處就是‘一線天’了,到了前麵的路口,大家就自己走吧,沒有別的岔路了,一直順著山路向上走就是鬆毛砬子了。”
但見說是“判官台”的山崖就像是一塊巨大的四方巨石,這“一線天”就在那巨石與另一個山岩中間的夾縫,一條狹窄山路從中向山上蜿蜒而上。
那個曹牤子在“判官台”下一處向左的小路旁站定,“三位先生,三位爺,小老兒謝謝你們的金子,恕不遠送了,咱們就此別過,你們的三匹馬不一般的馬,常人是駕馭不了的,我給你們照看著,等著你們平安歸來。在下先走了,好幾天了,我設的捕熊和虎的陷阱也該有收獲了,我得看看去。三位好運-——再會了!”說完,大踏步向左側山路上走了,口中還放聲吼著:“呀呼嗨——嗨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