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波詭雲譎
初秋,風清日朗,蒼山疊翠。
新京城長江路東段,西公園裏,碧波蕩漾,垂柳依依。
這西公園初建於1907年,是日本人經營“滿鐵附屬地”時動工興建的,初名為“東公園”,到了民國初年時,“滿鐵”用非法手段盜買農戶趙洛天在頭道溝北岸的田產,於1915年初步建成占地27萬餘平方米的“西公園”;1919年攔截頭道溝,形成公園的湖水,還修築了假山;1923至1928年,修建了棒球場、小橋、噴泉和小動物舍。這裏成了“滿鐵新京事務局”職工休閑的去處,禁止民眾到此遊玩,除非適逢日本重大的節日和集會時,為顯示日滿親善,才將很多民眾驅趕到此,以營造“和諧氛圍”。因而,這裏遊人很少。
環湖是曲曲折折的碎石路,湖岸垂柳密植,枝條隨風舞,湖光醉人心。一座聳立的巨石擋住了通往假山的路口,石上用日文刻著“あまてらす”(天照)。巨石旁站著兩個身著黑西裝的矮個男子,目光機警,不時巡視四方,不苟言笑,不像是來遊玩的。這時,自棒球場方向,急匆匆走過來一個戴墨鏡的清瘦男子,到了巨石旁,他自覺地站住了,兩個矮個子男子將他身上仔細搜了個遍,然後把這人腰中的槍拿在了手中,另一人做出一個讓他向巨石裏麵繼續走的手勢。清瘦男子謙恭地點點頭,低頭撩開柳枝,向假山方向大步走了過去。
假山旁,豐臣久木身著深灰色條紋西裝,倒背著雙手,一言不發,向湖水對岸靜靜地望著什麽,聽到了那個清瘦男子的腳步聲,他還是沒有回頭,“來了?鼴鼠。”
“來了,太君。”
“想必你是知道了吧?那個盧醒了,你計劃多麽周密也沒有用的,他醒了過來,而且昨日還在太白居談笑風生、把酒言歡。”
“您消息真靈通,我也知道了。是我辦事不力,應該受罰。”那個清瘦男子不自覺地擦了擦腦門冒出的冷汗。
“我不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裏,你不是說你在盧的身上用了奇毒,他必死無疑,怎麽樣?你失算了,你也太讓我失望了。”
“您批評的是,我也在想問題出在哪裏呢?”
“別在裝了,那個樸布長在基督教會堂被我的人射殺了,否則你早就暴露了。你想想,你多久沒有樸布長的消息了?我說過,細節決定成敗,可你呢,總是自以為是,怎麽樣?功敗垂成了吧?鼴鼠,你很讓我失望。”
“但我知道,解藥隻有我這裏有,別人是沒有的,盧靠什麽治愈傷口的呢?讓我很是費解,但我知道最近有人開始盯著我的家了,是不是我們的事引起盧的疑心呢?還是什麽別的人要找我的麻煩?”
“你多慮了,在你家附近有我的人,你要事出了意外,我的手下會及時策應你的,這你放心。不會吧?你的膽子怎麽越來越小?”
“不是膽子小,是我在考慮下一步怎麽才能順利清除一個個障礙,實現我們的目標呢?我也知道我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不和您一心,我還哪有出頭之日,隻有您才能助我掌管整個堂口,才能給我榮華富貴。”
“計策你自己研究,別的我不管,我隻要你務必除掉盧,其他人等,能為我所用,就用,不能則殺無赦。”
“好的,小人一定肝腦塗地報答您的恩情。”
“少來,現在新京城一半以上的煙館都為你所有,你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再有,你給我的鈔票模板,我讓人驗證了,是是早期預製的樣本,後來沒有采用,本來我真的很生氣,想想盧也不那麽好對付的,故此你要上心,‘擒賊先擒王’你目前還做不到,何況那個陸黎不是簡單角色,也將成為他的乘龍快婿了,你眼下要做的就是先翦除其羽翼,然後伺機而動。”
“小人謹遵號令。”
“再有,那個展天雄你要防著點,前日你帶百合子去落櫻酒館玩樂一整夜,第二天你離開後,他和他的手下也出現在那裏。故此,你要謹慎、謹慎,有緊急事就找你在新民胡同的逐仙煙館的夥計牟三兩,他能把你的情報及時報給我,無事不許打擾他。”
“小的明白。可那個陸黎、納蘭鬆寒近來和盧走動得很親密,是不是要想辦法防範?”
“這我已悉數掌握,我自有安排,你就做好你的事就行了,其他的無需操心。這是我本月最後一次找你,有事就通過牟三兩聯絡我吧,我們還是少見麵為好。”
“小的明白,一切聽從太君安排。”
“好了,沒有別的事了,記得不要自以為是,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不想身首異處,不想家破人亡,就乖乖給我辦事,我虧待不了你的,把事做完美,你就成了清風堂和總商會的首腦,也就是我豐臣家族的臂膀,到那時,你就富貴長久了。你的兒子在京都那裏也就前途無限啊!你走吧,注意行蹤保密。”
“鼴鼠告退。誓死為豐臣太君、豐臣家族效命。”說完,躬身一禮,轉身順著來路走了出去。
“站住。鼴鼠。”
那人站住了,卻沒有回頭,豐臣知道方才向他提到他那唯一的兒子時,他心裏有些不自在。
“太君還有什麽吩咐的?”
“鼴鼠,你有你的過人之處,但你在女人方麵,以後要多加注意,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色字頭上一把刀’,我給你提個醒,別因為女人耽誤大事。”
“太君教訓的是,小的今後一定收斂。”
“鼴鼠,你右手拇指上的綠綠的東西,叫什麽來著?”
“回太君,這叫扳指,是緬甸翡翠的。”
“很漂亮,很是晃眼。”
“太君喜歡,送給您就是。”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奪人所愛,是我們豐臣家族的傳統,請你不要見怪。”說完,就把手伸了過來。
那人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用左手把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摘了下來,遞給了豐臣久木,然後,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豐臣將扳指拿在了右手中,反複把玩著,嘴裏默念著:“扳指……扳指……扳指……哈哈哈……”
他的笑聲,猖狂恣肆……
豐臣久木,並沒有著急離開,他向著假山後麵說道:“你可以出來了。”
自假山後麵走出來了一個人,身材矮胖,戴著鴨舌帽,褐色的夾克衫,黑色長褲,三角眼,鬥雞眉,嘴唇上緣有一豆粒大小的黑痣,“太君,您可真是高啊,把這個鼴鼠牢牢控製在手中。”
“那是,他現在已無退路,隻有按照我的計劃往下走。我從他的話語中聽得出來,他對盧還是有所畏懼的。”
“不過,您抓住他的軟肋了,我們有他和百合子媾和,還有他與您的合影的照片,再有就是他的《表忠書》,隻要盧見到這些照片和《表忠書》,姓盧的不要了他的命,也得把他驅趕走,離開了他們所說的清風堂,他就什麽都不是了,更何況他中年得子,心疼得不得了,這個兒子不還在我們手上麽?諒他也不敢做出忤逆之事來。”
“你說得對,對他不能百分之百地放心,今後你要多留心他的一舉一動,如有異常,你可不用請示,直接擊斃,決不能讓他暴露,也不能讓他落入納蘭鬆寒和姓陸的人手中。”
“小的明白,他每天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中,您就放心吧。”
“是不是有點吹了?他晚上睡覺後做什麽你也知道?說話要給自己留有餘地。”
“您還真說對了,他晚上就寢之後做什麽,我也知道。”
“你怎麽?難不成還到他床上睡去?”
“那倒不是,隻是他的老婆已被我收服了,每夜他的一切行動,他的老婆都會告訴我。”
“我還真沒看走眼,你還真有點兒手段。但我可要提醒你,萬事不可急功近利,要穩得住心神,不可麻痹大意,稍有不慎,你可就危險了。我聽手下人說鼴鼠曾經在當洮南一帶當馬匪,因為搶了洮南鎮守使張海鵬在梅河口的一處莊園,奸殺了張海鵬的小老婆,導致處處碰壁,萬般無奈,被逼才投奔盧世堃的,說來他也是個頗有手段的草莽梟雄,你必須處處小心為上。”
“太君您說的是,可我不明白就他這樣的人,自己的一切過往,盧不知道?怎麽能容他呢?”
“這你就孤陋寡聞了。早些年,盧世堃馳騁吉長大地的時候,也是風雲人物,甚至張作霖對他就頗為賞識,但他與張海鵬卻是死對頭,個中原因更是撲朔迷離,隻知道,盧世堃的父親早年間就是死在張海鵬叔叔的槍下。別看他現在對我畢恭畢敬,也是個心黑手狠的角色,就你這功夫還能不能打敗他,我也是心裏沒有底。”
“您的囑咐,我記下了,小的一定謹小慎微,把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總之你要處處小心,隻要他幫我掃除了障礙,他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將來整個清風堂就是你的了,也就成為我們‘菊之劍’的利刃了。我是個對政治充滿熱情的人,清風堂的各處產業足夠你富貴幾輩子了,是不是?”
“小的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今後一定生當結草,死當殞首,當牛作馬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二人正說著的時候,自棒球場方向傳來清脆的槍聲,“啪啪-——啪啪——”